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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受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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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暴怒了!现在!就在此刻!所有事情都在和他作对,突然一切都变成灾祸。他那次进入482世纪时的失误操作带来的恶果,还是没有放过他。

他疯狂地把操纵杆搬到下行位置,推到最大幅度,固定在那里。至少从一个方面来说,他已经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已经竖起一道屏障,把他和诺依分隔两边,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吗?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来到575世纪,跳出时空壶,毫不在意周围的环境,这样不管不顾的姿态,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径直冲进分区图书馆,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也不管任何人的目光。他直接拿到想要的东西,毫不在意别人有没有注意。这时候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他回到时空壶,再次下行。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经过走廊时,他瞧了一眼墙上的大时钟,估算了标准的物理时间,数了数三班工作制下的物理日期和时刻。芬吉此刻应该就待在自己的寓所里,这再好不过。

抵达482世纪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他感到口干舌燥,胸口憋闷。不过他最清晰的感觉是衬衫下那把硬邦邦的武器,他用一只手肘牢牢夹着,贴在身体一边。这才是此刻最重要的感觉。

助理计算师霍比·芬吉抬头看见哈伦,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担忧。

哈伦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等着对方眼中的担忧慢慢浮现,然后再变成恐惧。他缓缓地踱着步子,在芬吉和计算机阵列之间。

芬吉光着膀子。他胸前几乎没有胸毛,胸部肥硕如女人一般,腰上的肥肉也从束紧的腰带周围耷拉下来。

哈伦满意地想,他看起来衣不遮体,斯文扫地。形势比想象中还好。

他把右手伸进衬衫里面,牢牢握住武器手柄。

哈伦说:“没人看见我过来,芬吉,别老往门那边看了。没人来救你。你要明白这一点,芬吉,你在跟一个时空技师打交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声音空洞。芬吉的眼睛里只有担忧,没有恐惧,这让他非常恼火。芬吉甚至还把衬衫扯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开始往身上穿。

哈伦继续说:“你知道做时空技师有什么好处吗,芬吉?你从来没做过,所以你不知道它有多大好处。它意味着不管你去哪儿、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关注。看到你过来,人们都会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尽量别看见。他们做得不错。比如说,芬吉,我就能直接走进分区图书馆,自行拿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管理员只会故意忙着整理别的工作,对我视而不见。我可以直接来到482世纪分区生活区的走廊上,所有迎面而来的人都会让到一边,以后还会发誓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所以你瞧,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我可以径直走进某个分区助理计算师的私宅,拿着武器逼他告诉我真相,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止我。”

芬吉第一次开口说话:“你手里拿着什么?”

“一件武器,”哈伦把它拿了出来,“你认识吗?”它有一个微光闪烁的喷口,另一头是金属鼓包。

“你要是敢杀我……”芬吉说。

“我不会杀你的,”哈伦说,“最近有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拿了一把爆破枪。这回不是爆破枪了,它是575世纪从前某个现实的一项发明。或许你对它真的不熟悉,它已经从当前现实中抹去了。因为太残暴。它能把人搞死,但如果低功率使用的话,它只会触发人体神经的痛觉中枢。它被叫作——或者说从前被叫作神经鞭。这玩意儿很管用。这把已经充满了电。我拿自己的一只小指做了实验。”他伸出左手小指,“那感觉真的很不爽呢。”

芬吉不安地抖了一下。“时间之神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空竖井中,100000世纪位置上有通行障碍。我希望你把障碍挪开。”

“竖井里有障碍?”

“别装得这么惊讶。昨天你联系了忒塞尔,今天时空通路就被堵上了。我想知道你跟忒塞尔都说了什么,我想知道你们都

做了什么,还打算做什么?我以时间之神的名义发誓,计算师,如果你不听话,我会用这个鞭子抽你。如果你不相信,尽管试试吧。”

“现在你听好了,”——芬吉咬字有些模糊,脸上开始露出一点恐惧的苗头,而且还有一点绝望的愤怒,“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讲给你听。我们早就知道你和诺依的事。”

哈伦眨眨眼。“我和诺依什么事?”

芬吉说:“你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吗?”计算师的眼睛紧紧盯着神经鞭,额头被汗水浸湿,闪闪发亮,“时间之神啊,你观测任务回来之后掩饰不住的兴奋,以及观测期内的所作所为,你以为我们不会察觉吗?我要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还配做计算师吗?我们知道你把诺依带进了永恒时空。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你想要真相,这就是真相。”

此刻哈伦不禁鄙视自己的愚蠢。“你们知道?”

“是的。我们知道你把她带进了隐藏世纪。你每次回482世纪为她收集那些奢侈品,我们都知道;别装傻了,你早就背弃了永恒之人的誓言。”

“那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哈伦想要揭开自己最后一块遮羞布。

“还想知道更多的真相吗?”随着哈伦情绪受挫,芬吉的勇气开始回升,甚至有心反击了。

“继续讲。”

“那我就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认为你不是一名合格的永恒之人。你或许是个聪明的观测师,或许还是个利落的时空技师,不过你缺乏永恒之人的基本素质。最近这项工作,我把你招募到这里,就是为了向忒塞尔证明这一点。我想不通,他究竟看上你哪一点。我不只是用那个女孩,诺依,来测试这段时空里的社会现状,我也在测试你。你失败了,跟我事先推测的一样。现在,把武器收起来吧,就是那个鞭子,随便你叫什么,给我离开这儿。”

“所以你当时专门跑到我的房间,”哈伦重重地喘息着,努力保持尊严,却又感到尊严扫地,心智和灵魂都已经冻结僵硬,如同那个被神经鞭扫过的小指,“就是为了刺激我做出后来的事。”

“是,当然了。如果你要我说那么清楚的话,可以说是我引诱你犯罪。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的确只可能在当时那种现实中拥有诺依。你作出了选择,付诸行动,却不像一个合格的永恒之人,而像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我都猜到了。”

“既然这样,我就做到底吧。”哈伦粗声粗气地说,“既然什么都明白了,你也知道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他把神经鞭的喷口指向芬吉凸出的腰部,恶狠狠地说,“你们把诺依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别跟我废话。诺依怎么样了?”

“我说了我不知道。”

哈伦握紧神经鞭,压低声音:“先打你的腿。会很痛的。”

“时间之神啊,听着,先别动手!”

“好吧。她怎么样了?”

“别动,听着。截至目前,你做的一切还都只是违纪。你还没有对现实造成实际损害。我了解制度,你目前会受到的惩罚只是降级。如果你杀了我,或者以谋杀的意图伤害到我,你就是在攻击上级。最高会判死刑的。”

哈伦对这种徒劳无益的威胁莞尔一笑。面对目前发生的一切,死亡或许还是一种简单而又有效的解脱。

芬吉显然是读错了这微笑的含义。他赶紧说:“别因为你没见过,就以为永恒时空里没有死刑。我们可知道,计算师都知道。而且,死刑真的执行过。在任何现实中,都有那种尸骨无存的惨烈死亡事故。运载火箭凌空爆炸,航班坠海或者撞山。如果你犯下谋杀罪,就可能会被传送到事故发生几分钟之前,或者几秒钟之前的机舱里。你想想看,这样值得吗?”

哈伦情绪激动地说:“如果你只是拖时间等救兵,就别费力气了。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怕惩罚。而且,我还想要诺依。我现在就要。在新的现实里她不存在,没有新的她出现。没有理由不让我们建立正式关系。”

“那违背了时空技师的原则……”

“还是让全时理事会决定吧,”哈伦说,他的骄傲终于又浮现出来,“而且我不怕他们作出不利的判决,就像我现在敢弄死你一样。我不是普通的时空技师。”

“就因为你是忒塞尔的专属技师?”芬吉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怪异的味道,汗津津的脸上露出仇恨还是得意的神色,或许二者兼有。

哈伦说:“理由比这个过硬得多。现在……”

他表情坚毅冷酷,手指按在武器的开关上。

芬吉尖叫:“去找理事会。全时理事会,他们早就知道了。如果你真有那么重要……”他痛苦地喘息着。

哈伦的手指犹豫了一下。“什么?”

“你以为这种事我自己就敢做主吗?从头到尾我都向全时理事会汇报过,跟现实变革报告一起。在这儿!这是报告副本!”

“站住,不许动!”

芬吉无视他的命令。他着了魔似的扑进文件堆,一只手指戳着文件存档编码目录,另一只手则在文件堆里翻捡。一条银色的数据带从他的办公桌里吐出来,编码模式用肉眼就能读出。

“你要听声音吗?”芬吉问道。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开启了播放器。

哈伦静静地听着。芬吉提交的报告,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切。他详细地报告了哈伦在时空竖井内的一切举动,以哈伦的记忆来判断,没有一点遗漏。

播放完毕之后,芬吉喊道:“好了吧?去找理事会。我没有在时空通道里放什么路障,我也根本不知道怎么阻挡时空壶的运动。还有,别以为他们对你的犯罪行动无动于衷。你说我昨天跟忒塞尔联系过。你说得没错,但不是我联系他,而是他主动联系我。所以滚吧,去问忒塞尔,跟他们说你是多么重要的技师。要是你想先攻击我,那就来吧,我咒你不得好死。”

哈伦无法忽视计算师话里实际透露出的狂喜。这时候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已经大获全胜,即使挨上一鞭子,也是凯旋的象征。

为什么?为什么毁掉哈伦能让他这么高兴呢?难道对于诺依和自己的关系,能让他嫉妒到这种程度?

哈伦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毕竟事已至此,芬吉的事已经无足轻重。

他把武器收回口袋,转身走出大门,走向最近的时空竖井。

最后还是要面对全时理事会,面对忒塞尔。他倒是不怕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加起来也不怕。

经过这个月种种不可思议的事件之后,他对自己不可取代的重要性更深信不疑。理事会甚至是全时理事会本身,为了整个永恒时空的存续,都别无选择,只能在那女孩的事情上跟他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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