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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看着我,好像对我有意见似的。但我要让你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样。”布里特-玛丽坚决地说。发现对方没有回应,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也许你并不打算像对我有意见似的看着我,可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对方依旧没说话。她在凳子上坐下,两手扣在膝盖上,说:
“我得嘱咐你一句,毛巾会一直放在老地方,你可以继续用它擦爪子,那可不是什么装饰品哟。”
老鼠啃了几口士力架,什么也没说,然而布里特-玛丽明显感受到了它的腹诽。她自我辩护般地解释道:
“对于人类来说,爱情不一定都意味着烟花和交响乐。如果你认为就应该是烟花和交响乐,当然也没有错,但对另一些人来说,爱情还可以是别的东西,理智的东西!”
老鼠又啃了几口士力架,伸出爪子蹭了蹭毛巾,然后接着啃士力架。
“肯特是我丈夫,我是他妻子。我当然不会坐在这儿听一只老鼠给我讲道理。”布里特-玛丽说,又想了想,交换了一下两手的位置,补充道:
“当然,我并不是批评你,做老鼠应该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体验。”
老鼠似乎并不打算反驳她,布里特-玛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
“只不过,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过得挺抑郁,你必须明白。”
老鼠啃着士力架,孩子们在娱乐中心外面的停车场踢球。透过门廊,布里特-玛丽看到肯特的宝马停在外面,他也在和孩子们踢球。他们喜欢他。初次见到肯特时,人人都喜欢他,需要好几年才能看到他不那么好的一面。在给人的印象方面,布里特-玛丽恰好和他相反。
她其实不知道“忧郁”这个词用得对不对,想找个更准确的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就好像做填字游戏那样,这次的谜面是“沮丧”“感觉不开心”,或者“心情不好,有时候还会胃疼”。
“也许‘垂头丧气’这个词更合适。”她想了想,谨慎地告诉老鼠。
布里特-玛丽已经垂头丧气了好一阵子。
“你可能会认为这很可笑,可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在博格却比在家的时候开心一点……但我并不是被迫选择过去的生活方式,因为我本可以做出改变,可以找份工作。”布里特-玛丽说,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在为肯特辩解。
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是一厢情愿。刚结婚的时候,她的确可以找一份工作,只是肯特觉得再等等更好,只需要再等一年左右。他指出,如果布里特-玛丽出去工作,家里就没人照顾,而且听他的口气,他是肯定不会自告奋勇承担起这个责任的。
于是,在家照顾母亲几年之后,布里特-玛丽又在家照顾了肯特的孩子们几年,后来肯特的母亲病了,布里特-玛丽又照顾了她几年。肯特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因为那时候他的事业正处于过渡期,各种计划尚未就位。而且,邀请他的德国客户到家里吃饭时,如果布里特-玛丽能够在家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对全家都好。他所谓的“全家”显然是指除了布里特-玛丽之外的家里的每一个人。“以公司的名义进行娱乐消费可以免税。”肯特总是这样说,但他从来不提谁会是免税的受益人。
就这样,一年变成了几年,几年变成了一辈子。直到某天早上她醒来,才发觉光阴虚掷,来日无多,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本来可以找份工作的,是我自己选择留在家里,我并不是受害者。”布里特-玛丽说。
但她没说自己做出过怎样的努力:她去参加过不少工作面试,但并没有告诉肯特,因为他只会问那工作给多少钱。听了她的回答,他会讥笑道:“还不如你留在家里,我发钱给你呢!”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布里特-玛丽却接受不了,所以久而久之,她再也不愿告诉肯特。每次面试她都准时到场,每次总有人比她先到。等候室里清一色几乎都是年轻女性,有一次,其中一位和布里特-玛丽搭话,因为她不相信年龄这么大的人会出来和她找同一份工作。她告诉布里特-玛丽,自己被丈夫抛弃,独自拉扯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还有病。轮到这个女-人面试时,布里特-玛丽起身回家去了。你尽可以说布里特-玛丽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但她绝对不会和更需要工作的人争夺工作机会。
显然她不会告诉老鼠这些事,不想让它觉得她在博取同情。而且,谁知道老鼠每天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说不定它在可怕的事故中失去了全家,这种事情报纸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肯特的压力很大,你必须理解。”她解释道。
他的压力的确很大,养活一家人需要时间,也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了解一个人。”布里特-玛丽对老鼠说,声音越来越小。
肯特走路时喜欢用脚跟碾着地面,不是每个人都会注意到这些,然而这就是他。他睡觉时会蜷着身-子,好像觉得冷,无论布里特-玛丽轻轻给他盖上多少条毯子都没用。他还恐高。
“他懂得很多知识,尤其是地理方面!”她说。
和精通地理知识的人分享同一张沙发时,你可以在对方的协助下轻松解决填字游戏,这十分难得。爱情不一定都要像烟花那样绚烂,帮助另一半做填字游戏,答出“五个字母组成的国家首都名称”或者“知道另一半的鞋跟什么时候该换了”也是爱情的表现方式。
“他可以改。”布里特-玛丽想大声说出这句话,甚至还清了清嗓子,然而声音却像蚊子叫。
他当然能改,甚至无需彻底改头换面,只要变回出轨之前的样子就够了。
他在吃药,现代医学可以创造种种奇迹。
“几年前他们克隆了一只羊,你能想象吗?”布里特-玛丽问老鼠。
老鼠决定告辞。
她把盘子洗净收好,擦了窗户,看肯特和奥马尔、恐龙踢球。她也可以改,她敢肯定,这样就能摆脱令人厌烦的无聊生活。当然,跟肯特回去之后,生活未必有所改观,但至少可以回归正常。
“我还没做好面对这种反常生活的准备。”布里特-玛丽说,说完才意识到老鼠已经走了。
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而且她并没有做好了解其他人的准备,还是先学会自重比较好。
她站在门口,看到肯特踢进一个球:他拄着拐棍跳起来,踮着一只脚转了一圈,虽然医生可能不推荐心脏病康复期的病人做这个动作,但布里特-玛丽不打算责备他,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快乐,她觉得保持心情愉快应该也对心脏病的康复有好处。
奥马尔嚷嚷着要坐宝马兜风,目的是体验传说中“爽到爆”的感觉。布里特-玛丽同样觉得这是好事,所以也没打算责备奥马尔。肯特抓住良机,想方设法让孩子们明白了宝马有多贵,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惊吓。兜第三圈的时候,他让奥马尔开车,奥马尔的反应仿佛肯特是让他去骑一条龙。
走进披萨店的时候,斯文破天荒地没穿他那身警服,所以直到走到布里特-玛丽近前,她才注意到他。他看看宝马,又看看布里特-玛丽,清清嗓子。
“您好,布里特-玛丽。”他说。
“您好。”她说,有点儿惊讶。
她紧紧地攥住手提包,他像个中学生那样用力把手插进衣袋。今天他穿了衬衫,头发整齐熨帖,似乎蘸着水梳过,不知道这个发型是否为她而梳,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了防止自己说出什么鬼迷心窍的蠢话,她的理智率先开了腔:
“那是我丈夫!”
她指着宝马。斯文的手在夹克口袋里插得更深了。
看到他们,肯特停下车,一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但自信地走过来和斯文握手,不过握的时间有点儿长。
“肯特!”肯特洋洋得意地自我介绍道。
“斯文。”斯文小声嘟囔着说。
“我丈夫。”布里特-玛丽再次提醒斯文。
斯文把手收回夹克口袋,整件衣服都跟着皱了起来。
布里特-玛丽攥手提包的手越来越紧,手指头都攥疼了,可能身\_体的其他部分也在疼。肯特得意地笑起来。
“这群孩子挺不错!那个鬈毛想当企业家,他对您说过没有?”
他朝奥马尔那边笑笑,布里特-玛丽低头盯着地面,斯文抬头看着肯特,表情严肃。
“您不能把车停在这里。”他说,肘关节朝宝马晃了晃,手还在兜里插着。
“噢,没错。”肯特满不在乎地说,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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