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旅馆 · 2(1/2)
三
为了让温泉的热气流通,不论冬夏,澡塘的后门和窗户都是彻夜敞开着。
妓馆的女人经常带着客人,沿着溪流偷偷地从这个后门溜进旅馆的澡塘。两年前的冬天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不过,对阿泷来说,冬夏却不尽相同。
“什么呀?你还在抓着湿花炮哪。”阿泷一边走过板桥,一边对阿雪说。
“咱们俩洗澡去,挫挫那帮家伙的锐气……那帮女人同阿雪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嘛。是真的呀,阿雪。不过,要是那帮家伙瞅见阿雪的笑容,她们恐怕都要哭丧着脸呢。”
“影响买卖可就坏了。”
“噢,到底是艺伎馆的女佣。难道男人的游泳衣同这个还有什么不同?话又说回来,我一个人足够了,你回去睡吧。”
“鹤屋在房间里呢。”
鹤屋就是这附近的化妆品批发商。每月月中和月底,他前来讨两回账款。他推光了头,剃净了络腮胡子,面孔光溜溜的泛起青色,使他显得更加胖墩墩了。他一醉酒,就发疯似的用筷子敲碟打碗,边敲打边吵闹,然后睡上两三个小时。一睁开眼,定要攀上晒台,哪怕要付出千辛万苦也在所不辞,这是惯例。总而言之,非要闯入女佣的房间不可,不然就不能成眠。简直是不折不扣的闯入。这种肆无忌惮的行为,十年来一贯如此。他每月照例来两次,近似献殷勤了。
但是,阿雪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姑娘。
“那种醉汉,马上就会睡熟的。”
阿雪即使挨阿泷说,也不回去。
“好了,我在河边温泉等你。”
溪流岸边另有一处白木造的澡塘,像一间警戒火灾的小屋,非常简陋。她们管它叫“河边温泉”。
阿泷从旅馆澡塘的后门咚咚咚地跑下石阶,忽然听到有人说,“在河里太冷啦”,她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澡塘。女人们一边躲闪飞溅过来的水花,一边招呼说:
“晚上好。”
“晚上好。”
阿泷把身子沉入水中,温暖的泉水哗哗地溢了出来。
“我们借用你们的温泉啦。”
“噢……还以为是我们的客人呢。”
两个客人都是学生模样。阿泷大胆地站在他们两人面前。他们感到仿佛有一阵暖风吹拂过来,于是走出了澡塘,坐在边上,把头耷拉下来。
“要是先打个招呼就好啰。我们以为你们停止营业了。”
“好了……我也想向阿笑借点东西。”
向阿泷打招呼的这个人名叫阿清,外号黄瓜。她瘦削得像条黄瓜,脊背微弓,脸色苍白,常常卧病在床。但她很喜欢孩子,要么给附近人家照拂婴儿,要么同三四个幼儿在公共温泉洗澡,只有逗弄孩子,才是她的乐趣。女人们曾同村里商定,不拉当地的男客。可是这条保证只有阿清一人严格遵守。当然,她是外地人。她想,既然是在这村子把身体搞坏的,就要死在这个村子里。每逢她卧病在床,就幻想着她爱抚过的那些可爱的孩子,在她的灵柩后面排成长长的行列,为她送殡……
因此,阿清像冬日微弱的阳光。就说阿泷吧,她只要看见阿清,就会立即被阿清所感染,免不了要跟她聊上几句家常。
另一个女人却瞧也不瞧阿泷一眼,只说了声“晚上好”,就一声不响地像酣睡过去了。她睫眉深黛,衬着两只明亮的眼睛。桃瓣形的发髻像抹过油似的,浓密光滑,斜垂下来。白皙的扁平脸露出一副朦胧的睡相……在她这张睡脸上,镶嵌着两片蓓蕾般的芳唇和长长的睫毛,像是另一种有生命的东西,鲜明地浮现出来。眉毛未加修饰,自然蓬乱地长着。无论是耳朵、颈项还是手指,任何一个部分,只要你看上一眼,牙齿就觉得发痒,简直想咬一口。这种温柔之感,使阿泷马上意识到她大概就是阿笑。
在这个村子的十几个低级饭馆的女招待中,唯独阿笑特别有伤风化,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曾多次勒令她离开这个村子。因为村议会议员的儿子之流同她来往频繁。她是天生的女招待,太风骚了。
阿笑在阿泷尖利的目光的逼视下,依然心荡神驰地从温泉里走出来,坐在澡塘边上。她水灵灵的肌肤,宛如一只羞白的蛞蝓,令人感到她体态丰腴,没有一丁点污垢,柔软而圆润。那身脂肪犹如蜗牛肉,伸缩自如,像是一只爬行动物。阿泷恨不得在她那白净的腹部上跺它几脚……阿泷好像遭到男人那种情欲的突然袭击,使劲把手伸到阿笑的膝上。
“借条手巾用用嘛。”
阿笑忽然像蛞蝓般缩起身体,试图用胸部遮掩自己的肚子。一失去手巾的遮蔽,就看到一小片伤痕——一条白色的瘢痕。
阿笑的耳根都染上了红潮,这红色又一点点朝她的胸部、腹部爬来。阿泷望着这天仙般美丽的血色,不禁产生一股无以名状的忌妒,以及难以忍受的快感。
“手巾不好借哟。”
过了一会儿,阿泷望了望河边的温泉。
“阿雪,那边有两个又英俊又老实的学生哥呢……咱们到瀑布那边去玩玩好吗?”
阿雪在澡塘边的水泥地上交抱着双臂。阿泷从温泉里把脸颊轻轻地靠到她的臂膀上。
“哎哟,睡着了吗?对,你……要多加珍重啊。”
阿泷回到旅馆,已是黎明时分,树干和河滩已呈现出白蒙蒙的影子。阿雪还在河边的澡塘里打盹。她依然交抱着双臂,仿佛要紧紧抱住自己的贞操与道德……
四
阿雪珍惜《修身教科书》的外壳,像雏鸡爱惜它屁股上的蛋壳,又像脱下的蛇蜕非常讨厌地贴在她身上的某个部位。
虽说都是梳桃瓣发髻,可她是住在城市附近的海边温泉街,又是在艺伎馆里当佣人,她那颈后的发髻显得特别妖艳。艺伎的早熟和海边姑娘的健美融成一体,集中在这个姑娘身上。脸颊红似苹果,线条鲜明的双眼皮陪衬下的两只圆圆的眼睛,轻佻地转动着。山村里罕见的——这句老话,谁都会觉得新鲜。
就是在那样的温泉旅馆里,也有各式各样的男人前来向她求爱。他们既不是真心实意,也不是乱开玩笑。她既不认真,也不当儿戏,一概委婉而巧妙地躲开。同时,她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渲染这类风流韵事,加以吹嘘。因此有一回,一个学生哥对她说走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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