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祭典过后（1/2）

开国祭最终夜。

今天是压轴，将召开由我国主办的盛大晚宴。

朱菜跟吉田先生拿出看家本领，提供让人为之惊叹又极尽奢华的料理。

这都是为了让大家留下好印象。

大概是在这三天混熟的吧，我还看到贵族们有说有笑。

有别于第一天的夜晚，这次的晚宴和乐融融。

目前维尔德拉、菈米莉丝还有蜜莉姆正待在迷宫内。除了他们，卡利翁、芙蕾跟米德雷也聚在那里，大家正一起度过愉快的夜晚吧。

德蕾妮小姐跟长耳族人都卯起来准备佳肴，我晚点也要带些甜点当伴手礼过去露个脸。

镇上也没闲著。

来访的商人、冒险者、附近的农民以及镇上居民正融洽地享用酒菜。去所有的店消费都不用钱，今天大家又是喝酒又是唱歌的，场面热闹非凡。

他们似乎都降低戒心，不分魔物与人，正开心地享受这个夜晚。

现场还有音乐流淌，一些人随著音律唱歌。

还有人跟随节拍开开心心地跳舞。

想到这段时光即将结束，让人感到既不舍又扼腕……

明天开始，大家又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想到就觉得忧郁，同时又充满干劲。

心情很奇妙。

这么想的应该不只我一人，但大家的表情还是很愉悦。

那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看到如此幸福的景象，我衷心期盼这份和平能长久持续下去。

如此这般，这天夜晚即将过去──

＊

世事无常，庆典结束了。

今天一早街道就挤得水泄不通，塞满归国人士。

利格鲁代替哥布达指挥警备部队，从天亮前就开始忙进忙出。

「庆典隔天会想睡到中午吧？」

「哈哈哈，利姆路大人。容易喝酒误事的愚蠢之人哪能当警备队员！」

利格鲁很认真。

不愧是利格鲁德的儿子。

这种时候，换成哥布达一定会说「庆典隔天会想睡到中午嘛」。这点我有同感，所以好像会不小心就宠他，但还是别说比较妥当。

跟哥布达不一样，利格鲁毫无怨言，俐落地指挥部下。

多亏利格鲁指挥，没出什么重大问题，来宾们开始移动。

街道相当宽敞，只要路没被马车堵住，总是有人来来往往。似乎早就料到今天会塞，某些人打算多留几天，客诉没预期多。

街道的整顿工作就交给利格鲁，我回去处理自己的工作。

今天就是支付金币的最后期限。

我让超过百名的商人聚在大会议室里。

目前正由利格鲁德跟摩迈尔出面说明，但我也差不多该上场了。

我知道接下来是重头戏，便打起精神前往现场。

来到大会议室后，里头有争吵声传出。

「就跟你们说我方一定会付款了，请各位稍安勿躁！」

「你想用这些说词诓骗我们吗？」

「我们已经等到庆典结束。快点把该给的东西交出来！」

「先等一下。你们说得很有道理，但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说得是。我等将你们介绍给吾友摩迈尔，这是想害我们颜面扫地吗？」

「话不是那样说，大人。但我们也希望对方确实支付价金嘛──」

「所以才要你们先等会儿。这个国家既不会逃也不会躲，他们说除了矮人金币，还能透过其他管道支付。这次就不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将就收取吗？」

「我们不相信那些！」

「没错没错！好了，快付钱──」

看来摩迈尔的友人──那些大盘商正在安抚小贩。

也许他们只是在贯彻商人的道义，但我非常开心。这表示摩迈尔确实很有看人的眼光。

「好了好了，各位，何不先冷静点？我是卡斯通国王的代理人莫查，就算是魔国的人也不敢赖那些人的帐。对吧，摩迈尔。我说得没错吧？」

看来有大人物在。

卡斯通国王的代理人──也就是说他来自邻近英格拉西亚王国的商业国家卡斯通，是该王国的贵族吗？

「是的，莫查公爵大人！您说得是。不过──」

嗯。虽然不是大国，却也是颇具规模的卡斯通王国的公爵啊。贵族本来就高贵，至于公爵更是大贵族。

「那希望能快点让这些人安心。按照西方诸国评议会订定的国际法走，尽快支付。」

看来莫查公爵不仅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交涉方式也很绅士。

摩迈尔虽是我国要人，目前却没赐他爵位和地位。身为我的代理人只握有临时权限，立场上接近食客。

尽管身旁跟著大臣利格鲁德，但对方不仅记住摩迈尔的名字还亲自跟他对应，可以说是最高等级的待遇。

贵族竟会记住平民的名字──虽说大多记不住，但就算记得，一般而言装作不知情才像贵族。这都是摩迈尔告诉我的，我想现在最惊讶的莫过于他本人。

「请、请等一等，莫查公爵大人。一开始订契约时就说按惯例支付便可。而惯例自然是──」

「摩迈尔啊。我不管那些琐碎的事。接下来要说的对商人来说也是如此，国与国交流最重视的就是信用。而彼此都遵守约定才会萌生信用。是这样吧？」

「您说得没错。可是──！」

「住口！这些人相信你们才愿意做交易。你们该不会打算践踏这份信赖吧？」

「当然不会。可是我们也有苦衷──」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摩迈尔啊，幸好我有办法解决那些烦恼。那位利格鲁德先生要一起来也行，要不要跟我单独聊聊？」

──啊，这下确定了。

事情发展就跟艾尔梅西亚说的一样。

彷佛考试时看到题目都在事前预习的范围内，我心里好像出现这种难以言喻又踏实的从容了。

这下能轻松战胜对方。

「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摩迈尔继续用很刻意的方式演戏。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商人，除了胆子大还很会演。明明就跟我一样，已经察觉真相，却继续跟对方交谈，没表现在脸上。

继续把事情交给如此可靠的摩迈尔，问题似乎也能顺利解决。然而如此一来，我咽不下那口气。

那就来展开行动吧。

继续在这偷听也不是办法，快点把这场闹剧结束掉。

这时迪亚布罗大力推开门扉。

「用不著劳烦您。」

我边讲边穿过这扇门进屋。

红丸和紫苑跟在我后头，最后是迪亚布罗进屋，将门静静地阖上。

「等很久了吗？话说刚才吵得有点激烈呢。」

这话说完，红丸朝那些商人瞥了一眼。

商人们看我现身全都一脸惊讶，这句话让他们血色尽失。想必他们以为我会把事情交给利格鲁德等人处理，本人不会出现吧。但我却带著干部前来，害他们似乎不知该如何对应才好。

「魔王利姆路大人驾到。还不行礼。」

利格鲁德说话时狠瞪几名商人，其中几人赶紧起立行礼。然而半数以上的人只是一脸困惑地看著我，坐在椅子上窥探情况。

也罢，小贩并没有受过跟贵族应对的相关教育，临时反应起来就是这样吧。

连莫查公爵都赶忙从座位上起身，我便出声制止。

「用不著拘礼，利格鲁德。」

我笑著说完，接著环顾会议室内部。

利格鲁德遵从我令，在现场静静地待命。

待在这的不只是商人，还能看见少许变装后的记者。看来我国一旦失态，对手就会让他们去各国报导此事。

看我们会哭求说本国付不出金币，还是用暴力让那些商人闭嘴。不管我们如何对应，他们都会报导得很滑稽吧。

但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没想到事前已有亲切的记者去向迪亚布罗告密。

咯呵呵呵呵，这份心意真教人感念──迪亚布罗用那句话夸记者们，但他们的笑容似乎吓到僵掉。他们以前八成有过很可怕的体验，绝对不要跟迪亚布罗敌对──他们的反应让人感觉到这股强烈意志。

他们可能遭受某种威胁，但这是记者跟迪亚布罗之间的事。

我出面插嘴未免太不识相。

「原来是魔王利姆路陛下。很高兴见到您。现在才跟您打招呼，实在对不住。」

莫查公爵很有贵族风范，优雅地鞠躬。见到我只慌了一秒，马上又找回从容。脸上浮现柔和的表情，代表在场众人向我问好。

「你就是卡斯通王国的莫查公爵吧。为什么来这里？这件事应该没你的份才对？」

我也笑著道出事先准备的说词。

没有因对方是贵族就畏畏缩缩，对应起来很流畅。预习跟复习果然重要。

「是这样的，有些人这次是头一回跟贵国做买卖，他们来找我哭诉，说自己的正当权利遭人藐视，守护我国子民也是贵族的职责，所以明知失礼仍像这样前来，欲为此事做仲裁。」

还真好意思装得这么清白。

这家伙骨子里根本是黑心鬼吧。

虽然我这么说，自己却不输他，不过本人是史莱姆，清澈透明。

「哎呀，真是劳烦你了。但是真奇怪呢。那边那位摩迈尔说我国预算足以支付，但付款过程却有所延滞，怎么会这样呢？」

「是，关于这点，是因为他们只接受以矮人金币支付──」

摩迈尔也很会演。假装对我的质问感到惶恐，试图解释。然而却被莫查公爵打断。

「那是当然的嘛。摩迈尔啊，若你以前也是隶属布尔蒙王国的正规商人，应该很熟商业方面的国际法吧！跟自由公会那些邪魔歪道不一样，这些人只信任矮人金币。」

莫查公爵语气平缓地述说，替聚集在此的商人撑腰。

一直坚守善意的第三者立场，然后再藉机行事当和事佬，想卖我人情吧。所以他的态度乍看之下很公正。

但这只是在强迫别人遵守他们的规矩吧。

我朝迪亚布罗使个眼色。

迪亚布罗则心领神会地笑著，朝我点头回应。

这下就准备妥当了。

「原来是这样啊。听说这里聚集了各国记者，我还在纳闷所为何事，原来只是为了这点小事。」

「所以利姆路大人，这次就交给我对应吧……」

看到红丸施压，某些商人因此感到害怕。

似乎都按我们的计画进行，对方认为我们在施压好逼他们就范。

「红丸你别激动。听完他们的说词，不难想像商人们为何如此担忧。」

我用这些话安抚红丸，他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事情顺利进展到一半却遭人泼冷水，看起来就像这副不满样。

「可是，利姆路大人。我觉得很疑惑，就算没矮人金币，我们也有古代金币。如果这也不愿收，就给他们等量的我国特产就行啦。为什么不接受？」

「我也这么想，但商人有他们的苦衷吧。」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面观察莫查公爵的反应。看样子公爵他也在找时机插话。

他想当说服商人的那个人，才可以卖我人情。

「那不然这样如何？现在就先信赖我国，像红丸大人说的那样，用证书或实品来支付可好？」

为了在此时一口气做个了结，摩迈尔开出第一枪。

若是对方答应，那就好说。事情可以和平落幕。

不过，假如他们拒绝这项提议……

我人都在交易现场了，还不给面子，到时我们也只好痛下决心。

「这、这种东西叫我们怎么相信！」

「说、说得对。」

「就因为这里是魔物王国，我们才要求用矮人金币这种令人放心的通货支付。望贵国体谅我们的心情，务、务请宽容以对──」

看来不只是来不惯这种场合的商人，也有会应付贵族的人。可是他们说的话都很自私，完全没替我们著想。

啊啊，可惜了──我心想。

●

莫查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他原本还怕受魔王威逼后，这些商人会感到害怕，可是他们似乎按计画走，都听从莫查的指示。

想也知道。

莫查是卡斯通王国的公爵。

虽然年纪尚轻，才三十五岁，但他跟伟大的罗素一族有些关联。

是西方诸国的支配者之一，身分地位特别崇高，这种人为数不多。

现实就是敢违背他命令的人少之又少。

本次计画出自罗素一族长老的圣命。

他命莫查「对魔王利姆路施恩，博取他的信任」。

还答应他办成这件事就准许他晋升五大老。

五大老──他们立于这个世界的。

莫查很开心。

并誓言要动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会遂行这道命令。

他答应那些见钱眼开的商人，表示会助他们飞黄腾达，将各国记者拖下水以确保自身安全，莫查亲自与魔王利姆路对峙。

那是因为，唯独这项工作不能交给其他人。

据说魔王利姆路才诞生没多久就宰了人称冷酷无情的魔王克雷曼，自立为新魔王。据传言指出，他更是与杀光两万名士兵的「暴风龙」有交情，这魔王令人闻风丧胆。

虽然很怕跟这名魔王利姆路直接碰面，但是将这跟未来加身的荣耀放在天秤上一秤，他便能轻易克服这份恐惧。

莫查也是唯利是图的男人。

也因为这样才会遭人利用，但他本人没有察觉此事。

一切都如艾尔梅西亚·阿尔·隆·萨里昂所料。

魔王跟那群干部竟然会亲临这种场合，说真的莫查也很意外。

他本来想先攻下摩迈尔这个男人，再要求觐见魔王。

虽然事情发展跟莫查的盘算有些出入，但可以说是替他省去不少工夫。现场就有记者，楼下大厅据说还有一大票记者蜂拥而至。

那一切就安排妥当了。

当商人们拒绝魔王的提议，莫查的计画就等同宣告成功。

再来就剩安抚商人，由他掌控全局。

光这样就足以让魔王利姆路感谢他才是。

莫查确定自己会成功，用平稳的表情开口道──

●

「不知您意下如何，利姆路陛下。若您有任何困扰，可愿与敝人莫查商量？相逢即是有缘，我也想帮陛下的忙──」

该说如我所料，还是这场戏演得太烂呢。

莫查公爵如此提议。

排在我身后的干部们皆冷眼盯著这个公爵瞧。

似乎察觉他们的目光，莫查公爵脸上浮现焦急神色。好像发现某些事不如预期，但为时已晚。

好了，差不多该收线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但没那个必要。进来吧。」

盖德听从我的命令进到房间里。手上拿著一个盆子，里头放了堆积如山的金币。

「什么？」

「怎么会……」

「这些都是……？」

房内一阵哗然。

一看到那些金币，莫查公爵的脸色便明显骤变。看样子他发现自己的作战计画失败了。

「要我们付款是吧。好。就用矮人金币回应你们的支付请求。」

利格鲁德对外宣示。在此同时，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请、请您……请等一等，利姆路陛下！」

莫查公爵陷入慌乱。

事到如今才知道慌。

「什么事？」

听我冷声问完，莫查公爵一脸拚命地问我：

「这、这些都是矮人金币吗？用假币可是彻底违反规矩喔！」

嗯──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这还真是相当失礼啊，莫查老弟。

「敢对利姆路大人不敬──」

迪亚布罗说完便跨步上前。

红丸也露出愤怒的表情，紫苑则开始在我背后散发危险气息。

由于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才希望他别乱讲话。

「恕、恕我失言。可是，这真的是──？」

「若你怀疑，请人鉴定也可以喔。」

我笑著开口，莫查公爵为之生怯。

「那就恕我冒犯，容我用珍贵的魔道具调查。」

看我跟莫查公爵对谈还敢插嘴，原本算是无礼的行为……算了，用不著斥责。

这个商人大概是莫查公爵养的奸细。他太过慌乱，才会忘记好不容易培育起来的教养吧。

反正这家伙不是真货，只是装出来的。但我也一样，还不是当王的料，没资格说人家。

总之继续往下谈吧。

「利姆路大人，多位记者说他们想将交涉过程写成新闻报导。您意下如何？」

我用「思念网」传话给朱菜，她照我们商量的结果行事，在门的另一边出声询问。

外头那些记者按迪亚布罗的要求聚集。只要我下令，他们就会闯进来当证人。

「既然如此，那不正好？要鉴定金币的真假，就让记者来现场当证人吧。」

红丸配合朱菜做出回应。

接著就照预定计画，记者们进入会议室。

「这、这是真货──！」

那名奸细惊愕地大叫。这是我们辛辛苦苦集来的，当然是真货。

「确实不假。这些金币挺有看头的。有些甚至年代久远，想必没在市场上流通。」

其中一名看似见多识广的记者如此评判。

大概是跟艾尔梅西亚换的那些。

那个人好像能存多少就存多少。

连记者都跑来鉴定金币，这下奸细再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记者们很有用处，可以避免对方在这将金币换成假货。

不过，假如他们真的做出那种事，暗中监视的苍影可不会默许。

「好了，已经够了吧？那些商人似乎也很担心款项的事，快点把钱付给他们。」

当我高高在上地说完，利格鲁德跟摩迈尔便点头说了声「是！」。

然后他们边确认文件边付钱给这些商人。

接著──

之后没出什么差错，在记者的监视下，款项支付进行得很顺利。

「看样子你是最后一位啦。」

到这就顺利支付完毕。

这次开国祭上所有的交易就此完成。

「哈、哈哈哈，不愧是利姆路陛下。竟然能筹到这么多矮人金币，您究竟是怎么筹的……」

莫查公爵僵硬地说著。在我们全数支付完毕后，他眼前堆了一座金币山，数也数不清、金光闪闪。

商人们的表情有点困惑。事情进展跟预定计画不同，他们不晓得该怎么办吧。

这时，刚才那个疑似奸细的男人开口了。

「好吧，只要贵国遵守国际法规，我们就毫无怨言。今后也请贵国多多关照──」

「哦，这就免了。」

答这话的人是我。

听到这番话，商人们全都惊愕地看向我。

我底下那些干部也一样。

「这、这是什么意……」

「跟你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下次，就是这个意思。」

我一脸理所当然地宣示。

干部们满脸惊讶。

唯独迪亚布罗乐呵呵地笑著。就只有这家伙能看穿我的心思，真拿他没办法。

「小的不太懂您话里的意思……」

「你、你有何打算？既然都付钱了，你们对我等来说就值得信赖啊？」

「因为我们是小贩就狗眼看人低吗？没人四处走卖，国与国之间就不能自在交流喔！」

看样子脑袋总算反应过来，商人们开始接连叫嚣。

「你们几个，利姆路大人贵为本国君王，这样回话未免太过无礼了吧？」

紫苑带著暗潮汹涌的怒意开口，大概觉得这下不妙，商人们全都闭上嘴巴。

既然他们都安静下来了，就来把事情结束掉。

「拐弯抹角很麻烦，我就直说了，你们之前吵吵闹闹说我国没『信用』吧？所谓的信用是建立在双方互信上，不是逼一方接受另一方的说词，这是我的看法。摩迈尔拜托过你们好几次，请你们信任我方吧？」

「这、这个……」

「可是……」

「不过，我也不是不懂你们的心情啦。毕竟我们是魔物，就算我们说本国想跟西方诸国交流，你们也不确定我方是否真的会遵守人类订的规矩──就是这种心情吧。」

「就、就是那样！所以──」

「不过啊，我们也因此妥协，说要拿东西交换，或用古代金币支付对吧？是你们不屑一顾。」

「──！」

「唔……」

摩迈尔拚命交涉，跟对方低头恳求无数次。在场这些商人却将之拒于门外。

这点我无法原谅。

「就如你们只想跟值得信赖的对象做买卖，我们也只想跟可信的对象交易。所以你们今后不准在我国做买卖。我不会禁止你们入国，但别妄想获得营业许可。」

我的宣言似乎让商人们发现事态严重。

在这块未来极具发展潜力的新天地里，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莫查公爵听完疑似惊觉自己的计画告吹，一脸苍白。

「怎、怎能如此胡来！这些人只是基于国际法主张正当权利──」

忍无可忍的莫查公爵开始大叫。

不能跟我国做买卖就麻烦了，他这么想吧？

的确，这块土地预计成为巨大的经济重镇。就算整个西方诸国加起来也比不上。

所以他才想先来跟我攀交情吧──既然看得那么远，就不该耍这种手段。

因为我对付敌人绝不手软。

「权利是吧。你好像搞错了，所以我订正一下，我国尚未加入西方评议会。我国是想加入没错，但不行就算了，其实也无所谓。」

「什么──？」

「因为啊，这个地方肯定会成为巨大的经济重镇，那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毕竟我想那么做。」

「您在胡扯什么？只凭个人意志，竟敢说出那么傲慢的──」

「一点也不傲慢。大家会团结朝同一个目标迈进，一起努力。那样肯定会做出一个结果。我只是推一把罢了。」

我讲得很好听……但事实上只是将我想要的东西摆第一，让它实现罢了。所以他说我傲慢，我也不否认，但我还是理直气壮地回呛。

「我也想跟西方诸国评议会构筑对等关系。可是若想打压我国，那就免了。用不著勉强配合，透过自由公会就行了。这样你懂了吧？」

再说如果有必要，可以像我们跟布尔蒙王国或矮人王国缔约那样，立下专属两国的协议。只要跟互相信赖的国家个别订立协议就行了。

还有那些招数可用，没必要慌。

大可磨练我国，提升其重要性，愿意信赖我们的国家必定会出现。

这想法在我心里已经变得非常坚定了。

「我、我明白了。那就让我当沟通桥梁，替你们跟评议会牵线吧。看来似乎出现可悲的误解，但我希望对利姆路陛下有所助益。」

莫查公爵还真是拚命呢。

没办法。假如他早早收手，我原本不打算说到这个地步。

「嗯──我没办法找莫查先生你当仲介耶。因为你已经失势啦。」

「什么？」

这让莫查公爵一脸错愕，一时间没会意过来。

反正事情都结束了，我本来不想亲口对他说，但事已至此，彻底解释给他听也是一种体贴吧。

「在这里的所有记者各自回国后会把这件事写成新闻报导。说我国举办开国祭，背后却有一场角力赛，跟付给商人的款项有关。他们会厘清事实关系，写出很有趣的报导吧。」

「…………」

看样子莫查公爵正被那些事搞得晕头转向，想到之后的事，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所以我才不想说啊。

「商人们对我国的请求不屑一顾，只收矮人金币。奇怪的是明明跟这件事无关，却有个大贵族跳出来说要安抚那些商人。当人们看到这种新闻，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

「这、这个……」

其实这都是迪亚布罗暗中安排的。

他找来一票记者，让他们钜细靡遗看个仔细。这样就能证明我国站在理字上，觉得商人背后藏了什么阴谋。

我也赞同他的看法。

所谓的情报要正确使用才有意义。与其让人捏造乱讲一通，我更希望一开始就将事情正确、原原本本地传达出去。

只不过，都是听了盖札跟艾尔梅西亚的意见才想出这种对策。

迪亚布罗也表示「我还有得学」，对他们两人心怀感激。这次受他们诸多照顾。下次有机会要好好谢谢他们。

「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你出场的余地。还有被你小看的摩迈尔，我对他百分之百信任，甚至愿意把我国的财务交给他全权管理。比你还要有用呢。」

「唔──！」

莫查公爵的脸因屈辱扭曲。

商人们露出绝望的表情。

比预料中还要开心的记者群跟他们形成对比。因为被害人不是他们，甚至有人充满干劲地记下交涉过程。还有人带著用来记录影像的高价魔法道具，这次事件肯定会在各国间传开。

他们为了保身才把记者叫来，却成了致命伤。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利姆路陛下。」

摩迈尔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我拍拍他的肩膀，同时小声说「拜托你啦，摩迈尔老弟」。之后就带著那群干部离开房间。

我彷佛看到摩迈尔在苦笑，但他没表现在脸上。接著他又用商人特有的精明眼神看向莫查公爵，然后环视那帮商人。

想必摩迈尔这副可靠的英姿也深植在干部心里了吧。

就算我命摩迈尔当财务总理，大家也不会有怨言才对。

「那么交易已顺利结束，平安落幕。有请各位移驾──」

摩迈尔威严的声音自门对面传出。

这下事情真的随著那句话宣告落幕了。

＊

将莫查公爵一干人等赶跑后，还有其他问题在等著我们。

就是例行性反省大会。

我们不去接待厅，而是常去的大会议室。开国祭结束的隔天夜里，大家在此聚集。

以访客身分与会的有盖札、艾尔梅西亚、尤姆一行人、费兹，连优树、日向跟正幸都座上有名。另外还有几名稀客，他们应我的邀约前来聚会。

干部也齐聚一堂，人数众多。

我没把蜜莉姆等一干魔王叫来。

要是人数一不小心多过头，会就容易开不完。特别是这次还发生不少事情，议题堆积如山。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维尔德拉。他好像在房间角落闹别扭，肯定会插嘴说些什么吧。八成是「挑战者都没来」之类的，发这种没用的牢骚。

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这就来举行反省大会吧。

「呃──首先要和各位说一声，这次辛苦了！」

我开口慰劳大家，会议就此展开。

没想到率先开口的人居然是红丸。

「不过我很意外。没想到利姆路大人连那些商人都会处罚。」

干部们听了纷纷点头。

大部分的干部似乎都认为把钱付完就没事了。看我对付他们的手法如此严厉，大伙儿全都意外地露出惊讶的样子。

「没错。我也没想到您会做这么严厉的处置。」

这话是利格鲁德说的，他认同红丸的说法。

在一旁听我们说话盖札兴致盎然地问我。

「什么？利姆路，你是怎么处置他们的？」

被他一问，我便道出事情原委。

「竟然狠下心断得这么乾脆……」

听完那些话，盖札傻眼地说著。可是他没生气，反倒对我的应对方式颇感认同。

「呵呵呵呵，我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人要以牙还牙。当然，之后的事你都想好了吧？」

真是败给艾尔梅西亚了。

她的洞察力强到令人发毛，似乎已看穿我的想法。

「这话什么意思，利姆路大人？」

既然红丸都问了，我只好讲出自己的看法。

「就如我之前所说。我不打算看西方诸国评议会的脸色。只是可以的话，希望跟他们站在对等立场上友好相处。」

「这点小的明白。所以小的以为，我们也要做出某种程度的让步。」

我朝利格鲁德点头回应，继续说下去：

「听好喽！那个莫查公爵正如艾尔梅西亚小姐所说，只是别人的走狗。我们遵守对方的规矩，还拒绝了莫查。所以说，下次只能换他的顶头上司亲自出马。」

「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说，我们能跟对方再次交涉？」

「对。到那个时候，对方已经失足在先，我们就能用有利的条件跟对方交涉啦！」

「原来如此……」

「我想，对方并不想跟我们明著对干。所以才想在我们脖子上套项圈，拉拢我们，如今他们失败了，必须把我方当成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对手。那样一来──」

「看他们是要发动经济战争，还是要再度交涉吧。若要发动经济战争，双方的准备都不够充裕。因为双方就算没有对手也能自组经济圈，十之八九是这样。」

盖札接在我后头继续把话说下去，做补充说明。这次交涉一结束，一切就到此为止。但在这种情况下，我方非常有利。

「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受西方诸国评议会订的国际法拘束，可以自行并吞各国。但这不是战争，更像是经济面的侵略行为吧。」

「咯呵呵呵呵，交给我吧。到时我会将西方诸国全献给利姆路大人！」

不需要啦。

我要的又不是那个。

迪亚布罗的话令我头大。

「你啊，要是干了那种事，之后只会变得更麻烦吧！」

驳回啦，驳回。

「恕、恕我得罪。」

「你这个茶僮。少在那多说废话，快点去帮利姆路大人重新斟茶！」

迪亚布罗一阵沮丧，紫苑对他补刀。

紫苑也让我头顶三条线，但现在先不跟她计较。

「刚才迪亚布罗的提议，我想花点时间是有可能实现，但现在那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若是争端频传倒能考虑看看，但那样会很辛苦。只是要构筑友好关系，说真的我不想干那种麻烦事。」

听我说明，大家都能接受。

我们光是要让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好就费尽心力。

首先要在这块土地上构筑稳固的经济圈──这是首要之务。

「也对，除了跟对手交涉别无他法。但我有点同情对方。不能靠进出口做经济制裁，在军事面施压也没用，要谈到好条件不容易呢。」

艾尔梅西亚在那猫哭耗子。

但怎么看都觉得魔导王朝萨里昂也是这样啊……

不过，她说得很对。

这下对手能出的招就很有限了吧。

「原来如此，关于这点我已经明白了。那么，对商人如此严厉，背后也是另有打算吗──？」

盖德朝我提问。

他可能也觉得我太过严厉。

并非大家都是奸细，也有些人是被莫查公爵给抓住把柄了吧。我一视同仁地惩罚他们，这点似乎最让大家感到意外。

当然，那也是有原因的。

我撇嘴一笑正想说明，但笑容满面的摩迈尔抢先开口：

「呵呵呵，其实这很简单，各位。就如艾尔梅西亚皇帝陛下所说，我们要以牙还牙。」

「这是什么意思啊，摩迈尔？」

「你说要以牙还牙？」

「嗯，我光听这些还是不懂……」

看来不管是红丸也好、利格鲁德跟盖德也罢，光听这句还是不得其解。

迪亚布罗好像听明白了，但他只是静静地沏茶。看似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感觉有点消沉。

明明是恶魔，这精神面未免太脆弱了吧？

「利姆路大人说之后的事交给我处理。换句话说，要我对那些无处可去的商人施恩，让他们变我的人马。」

摩迈尔真厉害。

我猜他有听出来，没想到理解得这么透澈。原本想说晚点要确认一下，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想让对方听话，与其用恐吓或威逼之类的强硬手段，还不如施恩给对方，这样简单许多，成功率也更高──

这话是艾尔梅西亚说的，而我将它付诸实行。恐吓和威逼也随货附赠，大致上是那样没错。

「原来如此，利姆路大人果然厉害。」

「是这样啊。那我也能认同。」

「那么，摩迈尔先生。我们能成功吸收那些商人吧？」

「呵呵呵，保证不会失败。我说会替他们说情，已经卖人情给那些商人了。多亏利姆路大人威胁他们，事情办起来意外简单呢！」

露出奸商表情的摩迈尔喜孜孜地报备。

能成功自然最好，但这样搞得我好像坏蛋大头目一样。虽然有点难以接受，就算了吧。

如此这般，既然大家都达成共识了，我们就继续谈下一个议题。

＊

与其说是下一个议题，不如说根本是正题。

「那帮商人的事就如刚才所说的，由摩迈尔老弟包办。连日来令人苦恼的问题也解决了，我想请大家针对这次的开国祭发表一下感想。有什么想法都行，不用客气尽管说说你们的意见！」

我的话一说完，盖札立刻乾咳几声，接著插话。

「利姆路，我身为同盟国君主，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昨晚也针对你的失控行为发表过意见，这次还是一样。你搞那个是什么意思？」

「咦，那个？」

他的话本人是有听没有懂，但盖札的表情不爽成那样，我可能又闯祸了。

可是，我毫无头绪。

硬要说的话，就是刚才提到的商人处置，但看起来好像又不是这样……

「你没自觉是吧。所以我才得一直盯著你！培斯塔，听说开发放映机的是你跟戈毕尔先生吧？将它做进阶运用，连远方的资料都能回传放映，这也是你们的主意？」

「盖札王，关、关于这件事……」

培斯塔脸上写著「糟了」。

这个大叔是不是爱做研究做过头，忘记向盖札王禀报？

凯金也傻眼地嘟哝「这家伙还是那么粗心」，看样子应该没错。

「盖札王，不是那样。我跟培斯塔先生开发的东西确实如您所说，然而提议将魔王克雷曼所遗留下来，可记录影像的魔法道具跟放映机结合的人，正是利姆路陛下！」

戈毕尔是出了名的白目，他二话不说将这件事禀明。

这让培斯塔一脸尴尬，我则是露出困扰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要公开之前，我希望你至少跟我说一声，找我商量一下。」

看上去很疲惫的盖札对我提出不怎么好听的忠告。

对我们来说，它的价值就是够方便、是不可或缺的娱乐用发明物，但是看在初次目睹的西方诸国王公贵族眼里，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玩意儿可运用的层面太广，大到难以言喻。至少在场众人都看出它的利用价值。」

盖札不悦地说道。

我只觉得能用大画面清楚观看武斗大会和迷宫内部的扩大影像，又颇受大家好评，真是太好了……

但是对各国重镇而言似乎是不小的文化冲击。

「有了那种东西，连战争的概念也会跟著改变吧。」

盖札的友人潘才刚说完这句，德鲁夫先生也颇为认同地颔首。

他们说马上会让人想到可运用在军事上。

可以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军队，这是一大好处。

军队里的高层不须冒任何危险，可派强行侦查部队去探查敌情，然后迅速反应在军队本体上。

比起一对一的「魔法通讯」，透过这种方式可传送多达数倍的情报。大家能共享同一笔情报，可想而知传令精确度将大幅提升。

我们随意公开的技术在这个世界里称得上超文明，似乎是种革新技术。

原本只是想说「有这样东西就好了」，才命人制作该装置，结果却弄出不得了的东西。

害我不小心碎念「那种事情拜托你早点说嘛」，结果被盖札瞪外加怒斥「这句话是我要说的！」。

我有在反省，但开这场会议不是为了反省那个啦。

世事岂能事事顺心。

「可、可是，要用这个须具备高度魔素量，使用者的魔力不够高就开不起来。传送距离跟情报量也视使用者的力量而定，我想要普及应该没那么容易啦！」

总之先用这句话蒙混过去。

其实针对这些不便之处，好像能开发魔素储放系统来改善，但我觉得现在还是少说为妙。晚点再偷偷找盖札商量吧。

「总而言之，疑似可用于军事的东西别随意公开。会想将它用在娱乐层面的也只有你了……」

傻眼的盖札对我这么说。

还以为到这就结束了，结果这次换艾尔梅西亚插嘴。

「若是还有其他类似的发明物，我可以收购喔。在你们的世界里，那个好像叫『专利』吧？我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购买权利，麻烦你让我优先使用。」

「啊，那小艾，拜托你也引进这个国家的卫浴设备吧！」

「我知道，爱莲。我跟吉田先生的交涉也很顺利，之后要多来我家玩喔！」

「当然啦！」

我还来不及回应就被爱莲插话，开始点东点西。然后艾尔梅西亚也乐于应允。看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就像感情要好的姊妹一样。

是说爱莲面对的好歹是皇帝，就算有血缘关系好了，未免太过随性。

只见身为父亲的艾拉多脸色大变，极度慌乱地大叫：「爱莲你在搞什么！」

「陛、陛下！虽然她是我的女儿，但请您别把爱莲宠坏！还有爱莲，你不可以叫皇帝陛下『小艾』！」

「艾拉多好啰嗦。」

「真的，爸爸总是很夸张耶。」

让这两人混在一块好像很危险……

我觉得艾拉多有点可怜。

爱莲跟艾尔梅西亚的默契好到令人惊讶。

那副要好样不是装出来的，她们真的很要好吧。还互相拍了下手，完全感受不到身分的隔阂。

就连西方诸国的王公贵族想见都见不到她──照理说皇帝艾尔梅西亚·阿尔·隆·萨里昂是这样的一号人物，但眼前这番光景实在让人难以联想。

在艾尔梅西亚后方待命的皇帝护卫骑士团也不例外，看到这样的景象似乎很惊讶。

「各位魔法士团成员！刚才你们看到的事相当于国家机密，绝对不能说出去！」

虽然艾拉多出面圆场，但有多少效用不得而知。

艾尔梅西亚懒得管艾拉多等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有鉴于此，希望你也派技术人员到我们的国家。当然，这算正式聘约，我们会付正规的技术指导费用。」

「也就是说，你们会负责找底下的人手？」

「这个嘛～我很想这么做，但你们若想防止核心技术外流，必要器材希望我们以进口成品的方式来处理也没问题。」

「嗯嗯。这么说来，有必要运送我国制造的组件。」

要回应艾尔梅西亚的要求，必须满足许多条件。

像是厨房、浴室、厕所之类的用水设施的管线都是靠凯金等矮人贡献技术并加工制成的产物。不确定萨里昂的技师能否彻底重现，让他们学习技术又会花太多时间。

如此一来，将我们制造的备用物件送去萨里昂还比较快。

「既然要送，希望你们开通那个叫列车的东西。我会提供资金，拜托你们早点开发好吗？」

艾尔梅西亚说这番话彷佛已看穿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