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湖畔(1/2)
提瑞斯法从来不是一片友善的土地。即使人类已经在此生活了许多个世代,依旧对她知之甚少。洛丹伦的农夫年复一年地向外开垦,但在农场的栅栏以外,根深叶茂的森林深处,仍然有着广阔的地方从未被惊扰。久远的秘密就在那里沉睡,既不知晓人类,也不被人类所知晓。
阿尔萨斯抓紧鞍具的边缘,微微倾身以避开狮鹫翅膀扇起的气流,向下望去。随着他们一直向西飞去,将一个又一个城镇抛在身后,被文明所驯服的田野也渐渐稀少起来,视野所及最终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密林覆盖着山岭。他从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尽管这里名义上是属于洛丹伦的领土。
他小心地坐正,看了看周围。狄宁和吉安娜在他左右,后面则是被雇佣来照顾狮鹫的矮人们和法里克带领的护卫队。这位忠实的老兵坚持要陪他出行。阿尔萨斯知道这是出于好意——以及他父亲的命令——但依然稍感恼怒。他确信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可是似乎没有人同意这一点。
他把这点孩子气丢到脑后,向狄宁发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尽管阿尔萨斯有意识地提高了嗓门,但仍然低估了飞行时带起的强风。他的声音几乎被刮没了,所幸狄宁还是听到了。他转过头看向阿尔萨斯,好像什么动作都没做,狮鹫就侧身靠了过来。他是队伍里唯一和矮人一样显得颇为自在的人类。其他人对于如何骑乘这种猛兽都缺乏经验,不得不把大部分注意力用在防止自己掉下去上面。在这一点上,和穆拉丁的长久友谊也没能帮上阿尔萨斯的忙。说到底,铜须矮人只是把狮鹫当成日用的驮兽的一种,而不像蛮锤部族那样对它们有着强烈的偏爱。如非必要,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双脚轻易离开大地的。
“据说林地的尽头有一片湖泊,”狄宁回答道。他让自己处在上风向,因此用不着太过提高音量,“我们要到那里去。”
他沉思了一会儿,用手凭空丈量了一下记忆中的地图,然后说:“日落时就能到达。”
他说的没错。当太阳逼近前方的山峰顶端时,森林终于退到他们身后,露出了一座被群山环绕的湖泊。那感觉就像是终于从毛毯中挣扎出来似的,令人心胸为之一宽,由单调的飞行带来的窒息感顿时一扫而空。
狄宁观察过下方的情况,然后举手示意。当他注意到大多数人都在笨拙地拉扯缰绳时又放下手,转而发出一声呼哨。他的坐骑收起双翼向下俯冲,其他狮鹫争先恐后地跟了上去。从骑手的角度就像大地正向他们直冲过来。迎面而来的狂风厮打着他们的脸,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只好抓紧鞍具,完全听天由命。仿佛是到了最后一刻,狮鹫才收住了下落的势头,改而向前滑翔了一段,然后纷纷降落在湖边。
“哎。”注意到好几个卫兵都是手脚发软地从狮鹫背上滚下来,狄宁若有所思地说,“下次我应该慢一点。”
阿尔萨斯冲他翻了个白眼。
把缰绳交给一名矮人后,他把注意力转向四周的环境。太阳正在缓缓落下,余晖洒在湖面上,被湖水反射出耀眼的光彩,却已经无力驱赶走繁茂枝叶下蔓延的黑暗,树叶在微冷的暮风中窃窃私语,丝毫没有动物的踪迹。一股诡异的不安袭上他的心头。
狄宁找到的只言片语并没有告诉他们索拉丁的最终结局。阿尔萨斯设想他是在旅途中的某一刻沉沉睡去,不再醒来,武器和盔甲放置在身侧,被侍卫们满怀敬意和悲伤地埋葬。这是一位国王与英雄应得的体面,但听起来过于完美而不切实际。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又是什么打倒了他呢什么样的可怕敌人能够征服这样一位骁勇善战的领袖在他临终时,索拉丁到底是获得了胜利与安宁,还是要面对更为悲惨的境遇
阿尔萨斯瞟了一眼他的朋友。狄宁好像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他正忙着用鲜肉奖励他的坐骑,同时用矮人语对它嘀咕着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在渐沉的暮色中似乎显得过于明亮了。但没等阿尔萨斯好好看清楚,他就把脸转到另一边,以躲避狮鹫耸起的翅膀。当他重新转过来时,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常。
“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吉安娜已经站在了他身边。离开坐骑后她似乎花了一小段时间整理自己,但那头金发依然有些凌乱。阿尔萨斯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其他人都忙于卸下物资,就地扎营,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大胆地伸出手,帮她把一缕发丝拢到耳后。
吉安娜脸红了:“哦,谢谢。”然后她清了清嗓子,“你刚才看起来好像有些担忧。”
“只是在猜测索拉丁国王在这里遇到了什么。”阿尔萨斯告诉她,“这地方让我觉得……有些糟糕。”
“提里奥说圣光强化了他对危险的感知,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一样。”吉安娜猜测道。她莞尔一笑,“别太担心了,我们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并不太平,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不是吗”
“你说得对。”阿尔萨斯同意道。
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怀疑他们是否已经准备万全。
第二天一早,他们对附近的森林进行了初步的勘察,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可疑的地点。唯一值得怀疑的发现是一些散落在林地各处的金属块。它们半埋在泥土里,大小和形状都不统一,被植物充满热情地覆盖住,看起来和石块没什么区别,直到一名卫兵在其中一块的上面滑倒,扯开藤蔓又蹭掉了青苔。它们的表面有着罕见的纹路,质地也颇为奇异,颜色像金又像铜,但绝不属于这两者。狄宁认为这是泰坦建筑的一些碎片,吉安娜顿时对此充满了兴趣。
“好奇心别太重,女孩。”狄宁冲她皱眉,“我们现在可没有一支军队在身后待命。”
“但如果这就是索拉丁王前来寻找的呢”吉安娜反驳道,“要知道,只有很少的事物能够吸引放弃了一个王国的人。我想不出有什么能比泰坦的踪迹更值得他去追求的了。”
狄宁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可真是会自找麻烦。”他嘀咕道,但没有再反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按照吉安娜的要求仔细搜查森林,找到了更多类似的金属块。吉安娜做了大量的记录,一回到营地就扎进帐篷里写写算算。狄宁则和卫兵们熟悉了起来——或者反过来说,是他们和他混熟了。起先他们试着请求他讲一讲斯坦索姆的经历,成功之后又怂恿着他说更多。狄宁对此并不抵触,反正他也无事可做。于是每到夜晚降临,除了轮值的哨兵以外,余下的人类和矮人都挤到了火堆旁。
在讲述时,狄宁从不夸耀自己的勇武和机敏,他用得最多的词不是“我”,而是“我们”。他也不会刻意营造气氛,只是平铺直述地说出全部过程,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怎么打败他们,又有多少人因此而牺牲。即使如此,那些不加修饰的残酷依然足以让他的听众汗毛倒竖,牙齿打颤,同时将宝贵的经验牢记在心。
随着狄宁的故事成为每天最惊悚的部分,阿尔萨斯也逐渐地放松了下来,相信他们能够顺利地完成这次探险。
直到他从来到此地起就一直萦绕心头的不详预感有了现实依据。
“我还不能确定它是什么,但不止我一个人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狄宁坐在阿尔萨斯的对面,一边说一边擦拭着他的剑。剑刃表面被附魔师新刻上去的符文随着他的动作一亮一灭,他的眼睛也随着帐篷里跳动的烛光而时明时暗。
“前天提克抱怨过他的饲料桶被人故意踢翻了,因为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见它立在那里。我去看过那个位置,对营地内的人而言它很显眼,但对从外面进来的人就不是了。另一个矮人则说狮鹫们晚上会显得有些烦躁,通常是在所有人聚集在火堆旁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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