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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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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这么想。佳枝大概通知她,有个姓西胁的可疑男人要去你那里,还顺便提到他还带了点心作为礼物,刚离开我家。

若是这样,就不得不重新认识佳枝和泰子的关系了。两人称彼此根本没有往来,其实不然。

早田曾经说过,那个老太婆很难缠。

其实她们的关系并不像她们说的那么恶劣。若果真如此,她们为什么要装成这样呢?哲朗思索着该如何确认她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他忽然有了主意,沿来路返回。

回到公寓摁响门铃,再次看到泰子的时候,她的表情比刚才僵硬许多。“还有什么事?”

“我还有两三件事想向您确认。”哲朗也很强硬,顺势进了屋子,“您知道您丈夫生前经常去一家叫‘猫眼’的酒吧吗?”

“‘猫眼’?这个……他好像经常去银座那边的店,我听警察说过。”

“您记得有个叫佐伯香里的人吗?”

“佐伯小姐,是吗?这个……”她歪着脑袋。

“那么神崎见鹤呢?”哲朗边观察她的表情边说。

泰子摇摇头。“不知道。”

他觉得,有一瞬间她圆瞪双眼,但这可能只是错觉。

“是吗?”

“他们怎么啦?”

“没什么,现在还不好说。对了,”哲朗佯装看表,“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我的手机忘在家里了。”

“哦,请便。”

哲朗说声“打扰”,进入房间。点心的包装早已被打开,将太正嚼着饼干。

哲朗站在电话机前,尽量不让泰子看到他手指的动作。看了一下键盘,他假装拨号,摁下重拨键。画面上显示的并非之前印在脑中的户仓佳枝的号码。

他准备摁下通话记录键。最近的电话能记录多个已拨号码。如果泰子和佳枝联系频繁,记录的号码中肯定有佳枝的。

可他的手指停住了。他注意到好像见过画面上显示的号码。这不是佳枝的,而是属于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人。

4

手表的指针已过晚上十一点。哲朗又点了杯黑啤。他一人独占一张圆桌。其他四张方桌旁各围坐着几个工薪族打扮的男女。这家店以美女调酒师的精湛手法闻名,在非节假日也座无虚席。

端上来的黑啤刚入口,两侧对开的店门便被推开。身穿黑色皮夹克、围着灰色围巾的早田走了进来。“等很久了?”

“没有,只一会儿。”

服务员拿过酒单。早田边摘围巾边点了g & bitters。

“理沙子喜欢的酒。”哲朗说道。

“所以我才点的。”早田抿嘴笑了笑,将皮夹克搭在椅背上,“真的开始变冷了。不用去北方吗?”

“北方?”

“滑雪或者滑冰的采访任务,那边会有很多比赛。”

“啊……我并不是那方面的专家。”

“如果按喜好选择,可难保生存。”早田取出烟盒,用芝宝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哲朗想起以前非常流行带芝宝打火机去滑雪场。那时他和早田都不抽烟。

“在来这里的途中,我试着想象了很多。”早田边吐烟雾边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肯定不是同窗的谈话,而是与那件事相关。但我不知道你约我出来的理由。我说过,不会协助你,反倒希望你收手。这个你不是不知道。”

哲朗陷入沉默。他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强敌展开话题。

酒上来了。早田捧起玻璃杯,哲朗也举起盛满黑啤的玻璃杯。

“高仓怎么样?还是一如既往东奔西走吗?”

“怎么说呢,”哲朗点头,“其实我们已分居了。”

早田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停住。“我可以问原因吗?”

“没有原因。哦,与其说没有,不如说是我不知道。理沙子提出分居,我同意了。就是这样。”

“她肯定有她的理由,你同意想必也事出有因。”

“一言难尽啊,经历了很多。”哲朗一口气喝了半杯黑啤,“那件事也许还是先说了为好,就是关于总决赛。”

“还是那次被截球吗?”

哲朗点了点头。“关于那时我没给你传球的原因。”

“你看不见吧?”早田轻描淡写地说,“大概是左侧视野。”

哲朗吃惊地看着朋友的脸。昔日的著名近端锋若无其事地喝着苦味鸡尾酒。

“原来你知道。”

“我当时认为可能是这样。松崎或许也注意到了,但真正知道的人应该是中尾。看到你们的合作,我观察到左侧似乎成了死角。是眼睛有问题吗?”

“左眼。现在左眼的视力也不是很好。”

“哦。”早田点头。

哲朗不打算说眼睛出问题的原因,也不想发牢骚。

“你一次也没问过这件事。”哲朗说。

“问了又怎样?隐瞒自然有原因。”

“嗯……”

“在训练时注意到了,真正确认是在比赛中。那种场合也不能追问。”

“你知道我左眼视力不好,所以才在最后跑到那个位置?”

“是。我也是打了一个赌。”

“打赌?”

早田喝完酒,向桌前探身。“谁也没指出这一点,你觉得为什么那个位置会无人防守我呢?在左侧区域,对手几乎没人。那支队伍可是以防守严密出名,你不觉得奇怪?”

哲朗屏住呼吸。“难道……”

“没错。”早田抬着下巴微微一笑,“对手的防守阵容注意到了,帝都大学的四分卫不往左侧区域投球,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投。当然,他们大概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至少在比赛最后关头,他们看破了,这千真万确。”

“所以左边没人……”

“是。于是我将计就计,跑到左边。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发现我,把球投过来。我说的打赌就是这个意思。同时,我也在试自己的运气。”

“运气?”

“你感觉到我对高仓有意了吧?”

“……嗯。”

“我一直在犹豫,不知是否该对她表白。我知道高仓和你的关系。这就是所谓的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友情。结果还没得出结论,就迎来了决战。于是我决定,如果能在比赛中成功达阵就表白,否则就给缘分画上句号。”

“结果没能达阵……”

哲朗才知道,那对早田来说是双重的失落。

“我在一瞬间也怀疑过,难道你察觉了我的决心,才故意不给我传球?虽然那不可能。”

“就算我知道你的决心,如果看到你了,我也会传,毫无疑问。”

“嗯。”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握拳轻轻敲了下桌子。

“我还一直认为没有谁会注意到我的眼睛……”

“美式橄榄球没那么容易瞒过别人吧。一个人什么都不能做,齐心协力才能凸显个人。”

“是这样。”哲朗点点头,叹气。

哲朗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犯错。他将自己看成悲剧性的选手,为不伤害队友而隐瞒意外事件,因此输了比赛也从不辩解—一直麻醉在这样的状态中。然而,这只是对自己的放任,是伙伴们一直在守护着自我陶醉的他。

他也终于明白了理沙子讨厌“男人的世界”这个词的理由。那只不过是自恋罢了。

“原来只是我一个人在装英雄。”

“也不能那么说。那既是人的弱点,也是优点。”

“理沙子似乎不能原谅这个弱点。不,她说能共有弱点的才是夫妻。确实如此。”

“高仓对于左眼的事情……”

“她知道,但假装不知。她等着我坦白,但我没说。”

“那家伙大概不会原谅你吧。”早田抖落烟蒂的烟灰。看他的眼神,他似乎想起了高仓理沙子的脸。

“她搬出去后,我发现了她留下的字条,写着‘不要输给早田’。”

“输给我?”早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什么意思?”

哲朗环顾四周,降低了音调。

“你说过,你握有解决事件的关键。如果没有那个,就连警察也无法接近真相。那份自信至今没变?”

早田苦笑,手在脸前挥动。“如果是让我说板桥事件,我这就走。”

“等等。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

哲朗抬手叫服务员,又点了一杯g & bitters。

“你打算干吗?”早田问道。

“你如果不想说,就保持沉默。听完我的话,你再考虑要不要回答。”

早田一直盯着哲朗的眼睛,一副琢磨他内心的表情。不知是否看透了什么,早田点了点头。“我听听。”

哲朗喝了口黑啤润润喉,深深吸了口气。

“我的推测是这样的。板桥命案至今未破,是因为缺乏找出凶手的重要途径。我认为你正是找到了这条途径。为什么这一途径会缺失呢?是有人故意隐瞒。就一般情况而言,如果存在这种人,警察总能调查清楚,只有一些人例外。他们对于警察来说几乎是盲点。”

早田正想点烟,手顿时停住了。打火机的盖子敞开着。

“盲点就是被杀的户仓明雄的家人,具体说就是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特别是他母亲,警察完全忽略了。”

早田盖上打火机的盖子,将衔在嘴里的烟放在桌上。这时,点的酒刚好送来了,他并没有伸手去拿。

“真是大胆的推测。你是说被害人的家属在掩护凶手?”

“这个,你以前就意识到了,不是吗?你掌握的关键就是这个吧?”

“不像喝醉的人说的话呀。”早田将酒杯挪到一边,“我们换个地方说。”

早田领哲朗去了一家地下茶室。这里光线昏暗,为保护客人的隐私,每张桌子都摆得恰到好处。对怕被人看见的男女来说,这里是约会的好地方。

“我想问问,得出如此结论,你有什么根据?”早田没碰端上来的咖啡,径直问道。

“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你也一样抓住了这点,对吧?”

“你先说,我再回答。”早田撇了撇嘴角。

哲朗举杯喝了口水。他一开始就没指望早田会爽快承认。

“死者的母亲和妻子知道凶手是谁。我有证据。”

“是什么?”早田绷紧嘴角。

“电话号码。细说起来太长,总之有个契机使我接触到了户仓泰子家的电话。按下重拨键时,出现了重要人物的号码。说重要,是因为与案件有很大关联。”

“等等,你一定知道那个重要人物,也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对吗?”

“当然。”

“说与案件有很大关联,可以理解为案件内幕吗?”

“你就那么想吧。户仓泰子绝对没有理由与那人打电话,表面上他们完全没有关联。补充一句,户仓泰子假装与佳枝没有联系,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两人保持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那个重要人物叫什么?”

“你认为我会说那么多吗?你一张牌都没出。”哲朗往黑咖啡里加入牛奶,搅拌起来。

早田将双手放在在脑后,身体后仰。他凝视天花板,陷入沉思。他大概在脑海里开始各种计算,但其中不会夹杂哲朗曾是他的战友这个要素。

跟早田这样讨价还价很危险,但哲朗别无他途。自从看到户仓泰子家的那个电话号码,他就清醒地意识到悲惨的结局正逐渐临近。

“那个老太太……”早田开口,“从一开始见到她,就觉得很可疑,觉得她在隐瞒什么。所以,我想再见她一次。”

“可她说从那以后再没见过你。”

“没错,最终还是没见到。我正准备去拜访的时候,碰巧看到有人进去。”早田放下胳膊,看看哲朗,“是户仓泰子。我以为她们又要开始吵架,可并不是那样。泰子进去快两小时仍没出来,而我已确认老太太在家。势如水火的两个人在一起待两小时,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又想起老太太家的电视机连着一台游戏机,那表明泰子经常带着孩子出入。我意识到两人关系恶劣的说法纯属谎言。”

“后来呢?”

“我跟踪了泰子,因为她并没有带孩子出来。我想她可能要去什么地方。这种直觉是对的,她去了银行。”

“银行?”

“没去业务窗口,去了自动柜员机。为不被发现,我只能躲在很远的地方观察。她是去打印存折,没有存钱也没有取钱,只是打单子。”

“是在确认有没有进款?”

“大概是。我自费雇人监视了她一段时间,发现她常去银行,做的事情仍旧只是打单子。”

“很奇怪。”

“而老太太那边,我也在有空的时候监视过。我想知道来她家拜访的都是些什么人,但几乎没有访客。傍晚时分老太太会出去购物,除此之外她似乎不与人见面。正当我觉得一无所获,准备放弃监视的时候,老太太有了行动。她穿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时髦衣服出门了。”

“去哪里?”

“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去了江东区的周租公寓。”

“周租公寓?”哲朗不禁怪叫,“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至今也不知道详情。老太太似乎有事要找住在那里的人,进去了。我悄悄跟在后面。老太太敲了一个房间的门,可没人出来。”

“是谁的房间呢?”

哲朗扭了扭脖子。住在周租公寓,肯定不是长久居住。案件相关者中有这样的人吗?

“老太太离去后,我调查了暂住者。我想,他们反正不会用真名,但还是多了个心眼。那种地方,邮递员大多不会将邮件直接送到户,而是先送到传达室,再由管理员转交。所以只要问管理员,就能知道名字,哪怕只是假名。老太太去的房间是一个名叫神崎见鹤的人在住。”说到这里,早田指着哲朗,“你知道这个名字吧?”

“是‘猫眼’酒吧的调酒师……”

“对。”早田慢慢抬起下巴,“警察也在追踪他,因为案发后他就辞职了。望月也为了查明他的去向而在‘猫眼’盯着。据‘猫眼’老板娘说,神崎是女招待香里介绍来的,她现在也下落不明。警察认为神崎是她的恋人。神崎在店里登记的住址和履历都是假的,老板娘也不知道他真正的住处。可意外的是,被害人的家属竟然知道。对于这点,你怎么看?”

“户仓佳枝和泰子一定知道杀害户仓的是神崎,却瞒着警察。”

“这么想大概没错。但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保护神崎见鹤?”

“不可能。”早田立刻摇头,“先不说泰子,户仓是佳枝的亲儿子啊,很难相信她会保护凶手。但是,也不一定因为憎恨就希望凶手被抓。在只有她们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可能会采取别的行动。”

“复仇?”

“有可能。但对于家属来说,不是杀了凶手才能消气,况且泰子正想和户仓明雄离婚。我能想象,他们对凶手并没有多么仇恨。”

“如果不是复仇……”

“一句话,就是勒索。”早田竖起食指,“实际上,佳枝和泰子的生活都非常窘迫。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她们开始向凶手勒索金钱—这是我的推测。所以泰子才会频繁去打印存折,查看钱有没有到账。”

“被害人的家属向凶手勒索……”

“大跌眼镜吧?如果这是事实,”早田点了根烟,耸着肩吐出烟圈,“同时也是骇人听闻的独家新闻。这种事前所未有。”

哲朗想起在户仓泰子家看到的景象。她儿子将太在玩游戏机。那游戏机可不是经济拮据的家庭买得起的。这一点与和凶手交易获得金钱相吻合。

“因此,你对案件的看法也忽然发生了改变?”哲朗问道。

“这是我的工作。但我讲义气,所以警告过你,不要搅进来,会影响你的未来。”

早田语气粗鲁,却是发自真心。但哲朗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哲朗问道。

“现在只有我知道,还没向上级汇报,不能被别人抢了头功,况且我不知道你与案件有多大关联。但凡事皆有限度。我准备开始行动了。户仓佳枝和泰子最近也没什么明显的行动。”

“要告诉警察?”

早田顿时大笑起来。

“做那种傻事干吗?抢在警察之前下手才是独家新闻。”

“冲佳枝她们?”

“我拍到了老太太去周租公寓时的照片。那两人看到照片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我很期待。”

“但是,关于勒索的说法,没有证据吧?”

“证据之类的,之后让警察去找就行。我们的工作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曝光事件。只是,”他说着,将并不是很短的香烟捻灭,从桌上探过身来,“事情像是有了些变化。验明神崎见鹤真实身份的机会来了。喂,现在轮到你说了。在户仓泰子家发现的电话号码到底是谁的?”

早田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目光犀利,似乎在恫吓哲朗: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哲朗喝了口已变凉的咖啡,只尝到了苦味,或者说,此刻的心情将味觉也搅乱了。

“我叫你出来是有理由的。”

“交换信息,对吧?我同意跟你交易。”

“不只是交易。不,那个怎样都行。我有事求你,虽然你不一定会接受。”

“到底什么事?别装模作样的。”

“早田,是这样的。”哲朗将双手撑在桌子上,低下头来。

“怎么?你想干吗?”早田的声音充满疑惑。

“请不要再调查此事。请……请放手,请你忘记这件事。”

早田陷入沉默。哲朗低着头,看不到早田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脸上一定挂满惊讶、震撼和疑惑。

“西胁,你……”早田说道,“你小子耍我?”

“不,不是。”哲朗抬起头。

早田眼角上挑,两颊绷紧,强忍着怒气。

“什么不是?放手不管这种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吧?”

“当然,我决定从今以后不再参与。我知道我提的要求很强人所难,但其中是有原因的。”

早田瞪了哲朗一眼,将手伸向烟盒,但没有拿烟出来,只是将盒子放在桌上。

“我听听那个原因吧,但不代表听了之后就会答应。”

哲朗叹气。他无法确定这样做是否妥当,但他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那我说了。你可能会很惊讶,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和这件事有关。”

“我知道,是日浦。”

“你知道是怎么牵连进来的吗?”

“看来你知道内情?”

哲朗深呼吸。心中仍在犹豫,但他还是舔舔嘴唇,开口了。

“那个叫神崎见鹤的调酒师就是日浦。日浦美月。”

5

早田紧皱眉头,张大嘴巴。一定是不能立刻理解,这也难怪。

“是日浦。”哲朗慢慢重复,“日浦就是神崎见鹤。”

“你在说什么!神崎是个男人。”

“是的,所以日浦也是个男人。”

哲朗向未完全明白来龙去脉的早田概述经过:在那次同学聚会的夜里再次相见,哲朗和理沙子阻止美月自首,美月出走……他甚至说了事件背后,被性别意识困扰的人们进行的令人震惊的计划。

说完要点,哲朗观察着早田的反应。只见他轻咬嘴唇,凝视着旁边,表情犹如在比赛中。著名近端锋不只是听从四分卫的指示,还自行构思各种作战计划。

早田拿起刚才放下的烟盒,叼了一根点燃,凝望空中吐着烟圈。“让我大吃一惊!”

“是吧。”

“这样就对上了。可能在户仓家里,有大把的东西证明他是个跟踪狂。户仓佳枝看了,认为凶手就是香里或她的恋人神崎,于是和神崎交易。目的自然是为了钱,想隐瞒户仓跟踪行为的想法大概也在起作用。户仓生前可能已经查明神崎住在周租公寓。”

“我也这么想。”

“尽管如此,事件背后竟存在如此内情,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但这样就吻合了。我听认识的警察说,‘猫眼’的女招待香里所用的‘佐伯香里’这一女性名字是假的,真正的她很可能是性别认同障碍患者。但我觉得这与户仓被杀没什么关联,大概警方也这么认为。”

“比起杀户仓的凶手被查清,他们更担心户籍交换一事曝光。日浦准备自首,我认为也是想尽量以简单的方式终结这起事件。”

“是中尾让她改变了主意?”

“可能,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说服她的。”

早田点头,再次自语:“真让人吃惊!”他又看向哲朗。“听了这么多独家消息,你觉得我会保持沉默,不去报道吗?”

“我不知道。但是,除了说出来,别无办法。”

“说出来才是失败。之前我也说过,我刚开始从事这一职业时就下了决心。只要能传达真相,无论失去什么我都不后悔。”

如果害怕球被截,就不可能传球。哲朗想起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出来,是因为还有一线希望。”哲朗说道。

“什么?”

“你如果告发户仓佳枝他们,警察会从她们口中得知凶手。她们不知道凶手的真名,但知道电话号码。这样很容易查出号码持有人。”

户仓泰子的电话显示的号码是手机号。哲朗知道机主并非通过不正当的方法签的手机合同。

“那个号码的主人是真凶吗?而那个人你十分熟悉,我也一样。”早田说。

哲朗没有办法,唯有点头。“如果警察出动,那家伙也逃不了。逮捕凶手只是时间问题。那样所有真相都会水到渠成地暴露。”

“你是想,反正会暴露,不如先对我挑明,让我罢手。原来如此,这果然是一线希望。但是,”早田接着说,“对不起,那一线希望也没了。我想,你们都很辛苦,大概会恨我。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做自己该做的。否则,在这个社会生存就没有意义了。”

哲朗咽下口水。他深深意识到早田不是轻易改变想法的人。

“得出结论之前,你不想知道名字吗?我在户仓泰子的电话机上看到的手机号码的机主的名字。”

“我想确认啊,其实,大致也猜到了。”早田看着哲朗的眼睛,“是中尾功辅?”

“你怎么会……”

“只要冷静听你的叙述就能找到答案。日浦用神崎见鹤的名字生活,想必是中尾给她租的公寓。也就是说神崎见鹤既是日浦,又是中尾。户仓佳枝她们提出与神崎见鹤交易的时候,日浦或中尾只要出来一个就行了。”

哲朗低下头。他再次后悔将眼前这个男人当成敌人。

“连亲密的朋友也不饶恕,是这个意思吗?”

“请说不妥协。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早田幸弘这个人,而是一只只要有饵就四处猎食的鬣狗。”早田吼道。将自己比成鬣狗,可见他也很苦恼。

“我认为中尾会自首。”哲朗说道,“很可能在此之前他会销毁所有户籍交换的证据。他现在还没现身,我想是因为需要时间。”

“同感。”

“如果你无论如何也要告发户仓佳枝和泰子,我也没办法,但能不能等到中尾自首以后?”

“不行。这就像要求一只鬣狗将现在就能享用的肥肉等到腐烂以后再吃一样。而且,我觉得就算中尾这么打算,能否按计划进行也很可疑。户仓佳枝她们要是知道户籍交换的事就完了。”

“可是,如果没有证据……”

哲朗说到一半,早田用力摇头。

“证据这东西从哪儿都能得到,中尾无论怎么隐藏都没用。不要轻视警察的实力和战术。”

哲朗并没有轻视警察,只是想拖延事件落幕的时间。他明知这只是徒然,但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发?”哲朗低着头问。

“还需要弄清几个内幕,也得小心不让警察和中尾发觉,所以,可能还要费点工夫。我会尽快。”

“哦。”

早田不会一个人奔走取证。也许他很快就会向上司汇报。这样,秘密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但是,像之前说过的,我会公平地干。我不会把今天从你这儿听到的话作为基础去采访。按照当初的计划,我会从户仓佳枝和泰子那里入手,然后一步步接近户籍交换的事实。待内幕一揭晓,我就报道。所以,我不会把你的话向上级汇报。很遗憾,我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你就把这当成我的一点心意好了。”早田站起身,“还有别的话吗?”

“没了。”哲朗摇头,准备取桌上的账单。早田抢先一步拿起。

“我来付吧。你给了我礼物,我却没有给你什么。”早田边说边走向出口,途中停了下来,回头问,“下次的组织者是须贝吗?”

“组织者?”

“十一月的例行聚会。今年的组织者应该是须贝。”

“哦……”哲朗点了点头想,现在怎么问起了这个?

“你跟他说,不用给我发请帖了。不光今年,以后都不用了。”

“早田……”

“早就超时了。总决赛结束都过去多少年了?”

他留下这么一句,迈步离开。

6

抬头看看这座三层公寓,哲朗叹了口气,心情沉重。虽与美月已有约定,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放手不管又不行。可能会惹人讨厌,但别无选择。

哲朗深吸一口气,开始上楼梯。二层尽头的房间便是要去的地方。在门前调整好呼吸,他按下门铃。时针指向晚上七点多,能确定立石卓已回家。立石卓—本名佐伯香里。

感觉门内有人起身,似乎在通过门镜查看。不知是那个年轻的金发姑娘,还是立石卓本人。

对方不开口,一动不动,像是要假装没人在家。哲朗又一次按下门铃,仍没有动静。哲朗想象着对方将耳朵堵上的样子。

他蹲下,用手指推开邮箱口,把嘴凑上去。

“能开门吗?”他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想吵得让别人也听见。”

对方仍沉默以对,肯定是在犹豫,可能在考虑与美月他们联系。无论如何,得防止他这么做。

“我不想威胁你们的生活,所以才来这里。危险在逼近你们,如果置之不理,中尾就要被抓走了。”

哲朗明显感觉到有人在屋里。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中尾的名字,对方开始动摇。

“开门吧,”他再次说道,“已经没时间了,不能再磨蹭。”

又是一阵沉默。哲朗抱着祈求的心情等待。终于,门锁打开,门慢慢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立石卓,针织衫外套着件毛衣。

“我有话要说。”哲朗,“很紧急。”

“不是说过你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美月说的吧,或者是佐伯香里。我本来也那么打算,但现在情况变了。我要说的事和你们有关。还是让我进去吧,我在这里大声说话,对你也不好吧。”

立石卓四下望了望,终于点头。

房间是一居室。眼前是厨房,餐厅里没有放餐桌,代之以被炉。旁边一个金发女子紧握着无绳电话子机,瞪着哲朗。

“太太……这样称呼不知是否合适。请先放下电话。你是想打给美月或香里吧?请稍等一下。”

女子看了眼丈夫,似乎在征求意见。见丈夫默然点头,她放下电话。

“有什么事?”立石卓问道。或许是特意低声说话,可知道实情的人能听出声音里混有女人的音色。

“请告诉我中尾在哪儿。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立石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那不可能,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拜托了,告诉我吧。我有事情务必要告诉他。”

“什么事?”

“刚才我也说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捕。如果他被抓,你们也会受到牵连。”

“我听说中尾会有办法。”

哲朗摇头。“你听谁说的?佐伯香里?日浦美月?还是中尾本人?他们中的哪一个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总之,让我见见中尾吧。”

立石卓面露困惑,看了一眼金发妻子。她也正抬头望来,脸上满是不安。

立石卓叹气。“真不知道。我们没办法直接联系上中尾。”

“那,你们知道谁的联系方式?”

“香里。”立石卓说的是自己的真名。

“是真正的立石卓的联系方式?”

“是。”他低头回答。

“好吧,那先给那边打电话。但不是由你来打。”哲朗看了看金发女子,“你来打,照我说的做。佐伯香里接电话后,你就说丈夫得了阑尾炎,急需健康保险证,然后约定去取。”

立石卓的脸绷紧了。

哲朗相信自己想的没错,他持有的是立石卓名下的健康保险证。若是小伤或感冒,用那个保险证没问题。但若是内脏的毛病就不能使用,只能用写着真名的保险证。只要说做过变性手术,医生应该不会怀疑。只是,那种时候要去一家不熟悉的医院。

金发女子拿起电话准备拨号,立石卓制止了她。

“没有必要照他说的做。”

“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们。”

“但是,不能背叛同伴。”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哲朗再次看向女子,“快打。”

她的手没有动,在等着丈夫的判断。

“不用打。”

“如果不照我说的做,我马上向公司告发你。”哲朗说道,“那样就算你们不情愿,也要和佐伯香里联系。”

立石卓的表情扭曲了,瞪着哲朗。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情况紧急。”

“你想让她拿保险证过来,然后抓住她?”

“没错。”

“那让她打电话,你在电话里直接约她见面好了。”

“她不会跟我交涉,我才采取这样的手段。不,称不上交涉,她可能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挂电话。”

立石卓半张着嘴。他知道哲朗所言不虚。

“快点打吧。”哲朗朝金发女子说。

她向丈夫求援,他垂下了眼帘。

“你们一般在什么地方碰面?”哲朗问他。

“新宿车站的检票口。东口……”

她开始拨号码,是一个手机号码。

过了一会儿,她吸了口气。

“喂,啊,是我,丽美……那个,他好像得了阑尾炎……啊,没,还没去医院。这就带他去……是的,是这样。我想没有保险证大概不行……是的,啊……好的。那,在老地方……好的,三十分钟后。”

丽美挂断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八点在检票口见面。”

“干得好。”

“龌龊啊,这样的做法。”立石卓自语。

“如果有时间选择,就不这么做了。但我想让你们知道,我说过多次了,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

立石卓表情严肃地挠挠头,盘腿坐下。

“一辈子可能就是这样了吧,我还以为能作为真正的男子汉活下去呢。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安心?”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哲朗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一时语塞。然后啪地敲了一下大腿。

“性别什么的无所谓。自己觉得是男人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把它弄进资料呢?资料里写的都是真实的?也不见得吧?”

看到立石卓的肩微微颤抖,哲朗想起了去静冈时的情景。立石卓的母亲求过他一件事。

“你母亲对我说,希望知道你好不好,现在在干什么。可以告诉她吗?”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立石卓这个名字和我待的地方请不要说。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好,那就不说。可以告诉她你还好,对吧?”

他又沉默了片刻,将刘海拢上去,摇了摇头。

“我非常努力地活着。请这么告诉她。”

“知道了。你有回家的打算吗?”

他看了看丽美。她也担心地看着他。

“我是立石卓。”他继续说,“我不能回佐伯香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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