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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天·本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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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沿着十号线往西驶去。

江南不时抬眼斜睨手握方向盘的岛田洁,不知为何,每次都哑然失笑。

和尚主持三少爷的车——红色马自达福美来。和昨天红毛衣配牛仔裤的装束截然相反,岛田今天穿了一身灰色西装,鼻子上架了一副时髦的太阳眼镜。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在岛田身上得到了奇妙的融合。

据岛田介绍,下落不明的园丁吉川诚一的妻子名叫政子,现在仍然居住在安心院附近。他上午查明了具体地址,顺便约好了见面时间。

从别府进入山边小道,穿过明矾温泉。

在狭窄的道路两旁是一排茅草屋,草隙间冉冉冒出白色水蒸气,沐浴用的“硫华”就是在这里采集的 [1] 。

没过多久,两个人来到了通往宇佐郡的山道前。

“江南,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岛田开口询问。

“啊,对不起,没有及时向您汇报。”

正倚着车窗眺望风景的江南抓抓头,坐直了身体。

“我还没有和所有人取得联系,但是可以认定,参加了第三轮酒会的人都收到了那封信。”

“唔……其中有几个人去了角岛?”

“因为这些人大部分是一个人在外头住,所以不能确定。不过,大概除了中途退场的守须和我……”

“果然深藏玄机啊。”

“我也有同感。假如现在守须在这里,他会说考虑问题必须更慎重,也许真相恰恰相反。”

“相反?”

“嗯。也就是说,参加了第三场酒会的人并不是碰巧去了角岛,他们之前就经常聚在一起——一起参加第三场酒会,也一起去角岛。因此,不能断定那封信和他们的角岛之行有必然联系。”

“嗬,很微妙的理论啊。”

“他凡事都很慎重,认死理,所以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

“可是他昨天俨然是个积极的侦探。”

“是啊。说老实话,我昨天很吃惊。不过他确实很聪明……”

在江南还没有退会之前,江南孝明和守须恭一是一对好搭档。

江南好奇心旺盛,精力充沛,一旦对某件事有兴趣就摩拳擦掌。然而,他自己也很清楚,太过旺盛的好奇心往往导致思维短路,考虑问题不充分,而且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三分钟的热度。

另一方面,尽管守须在另外一种意义上也是个充满热情的人,平日却很少流露出来。他总是在内心反复斟酌,得出合理解释后再展开行动。正因如此,对江南来说,守须不仅是朋友,也是制止他冲动行事的忠告者。

“暂且让我体会一下当安乐椅神探的感觉……”

这是守须的一贯作风。江南并非妄自菲薄,但却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只适合担任华生的角色,出演福尔摩斯的是守须。

可是——想到这里,江南再次看了一眼岛田。

“这个人应该不会甘当华生或雷斯垂德警官吧?”

车很快就开到了视野开阔的高原,斜坡上草木丛生,高低起伏的山坡绵延不绝。

“左边的山是鹤见岳吧?”

“啊,听说最近成了驾驶滑翔机的胜地。”

“离安心院还有很远吗?”

“过了前面的下坡路就到了宇佐郡,然后再翻过一个山坡就是安心院高原。现在是一点半,三点之前应该能到。”

江南双手叉腰,挺直脊背,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江南,累了吗?”

“我是个夜猫子,早上起不来。”

“你睡一觉吧,到了我叫你起来。”

“不好意思,那么……”

江南放倒椅背后,岛田加大了油门。

2

出现在大门口的吉川政子与江南想象得大不相同——身穿得体的碎花和服,举止端庄,和颜悦色。丈夫因为一己私念连杀四人后销声匿迹——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下,江南本以为她会是个难以接近的女人。

她大约四十来岁,也许是因为心力交瘁,面容十分憔悴。

“我是今天打过电话的岛田,冒昧前来打扰真不好意思。”岛田对吉川政子深深鞠了一躬。

“您是红次郎先生的朋友啊。特意远道而来,辛苦了……”

“阿红——不,听说您认识中村红次郎?”

“对,先生很照顾我。您大概也知道,我和吉川结婚之前在角岛工作过,这份工作就是红次郎先生介绍的。”

“原来如此。您是在那里和您丈夫相识的吗?”

“没错,我丈夫从那个时候开始,经常出入蓝屋。”

“这里是您丈夫的老家吗?”

“对。结婚后我们在o市居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他父母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我们就回来了。”

“你们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工作,真不容易啊。”

“搬到这里以后,我丈夫就辞去了其他工作,只负责角岛蓝屋和别府红次郎先生两家。”

“啊,阿红家也由您丈夫打理吗?”

“是。”

“今天来拜访是因为这封信——我朋友江南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岛田拿出江南交给他的信。

“这是——”

“有人盗用已故的中村青司先生的名义写了这封信。红次郎先生也收到了类似的信。”

“——啊。”

“因此,我猜测可能和角岛事件有关联,不知道您是否能提供一些线索?”

政子一时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才抬起眼睛。

“请进来,别站在外面说话。顺便为我先生上一炷香……”

岛田和江南被带到昏暗的客厅。

两个人和政子面对面坐下。在政子的身后,透过敞开的拉门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佛坛,一个泛着灰白色光亮的牌位格外显眼。

“想必你们所有耳闻,最终也没有找到我丈夫的下落。上个月我终于死了心,为他举办了一场葬礼。”政子擦着眼角说。

“夫人,您丈夫没有活着的可能性吗?”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和我联系。”

“可是——”

“我希望你们知道,我丈夫绝对做不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外面有很多流言蜚语,可是我压根不相信,了解我丈夫的人也都这么说。”政子掷地有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岛田认真地点了点头。“听说您丈夫在蓝屋被烧毁的前三天上了岛,准确是哪一天?”

“九月十七日早晨从这里出发的。”

“从十七日到二十日着火的这三天里,他和您联系过吗?”

“十七日那天下午联系过一次。”

“电话吗?”

“对,告诉我他平安抵达了角岛。”

“当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和平时一样。不过,他告诉我夫人生病了。”

“和枝夫人吗?”

“对。我丈夫没有看见夫人,听青司先生说夫人卧病在床。”

“啊。”岛田揉着鼻尖,噘着嘴问,“问一个十分冒昧的问题,您丈夫是否对和枝夫人很有好感……”

“我和丈夫都十分仰慕夫人。”政子脸色苍白,“刚才我也说过,我丈夫绝对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说什么对夫人心存歹念,太离谱了。而且——”

“而且什么?”

“猜测我丈夫企图夺取青司先生的财产也完全是无稽之谈,青司先生的财产已经……”

“已经?您是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财产了?”

“我多嘴了。”

“不,别介意,我理解您的心情。”岛田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青司没有财产啊。听说青司先生和红次郎先生并不和睦,这一点您怎么看?”

“怎么说呢?”政子迟疑地回答,“青司先生是个性格古怪的人……”

“红次郎先生去过角岛吗?”

“我在角岛工作的时候,红次郎先生经常来玩,可是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

“您在那儿工作的时候……唔,原来如此。”

“请问,”一直默默倾听两人对话的江南开口问道,“您知道中村千织那件事吧?我和她在同一所大学……所以收到了刚才那封信。”

“千织小姐吗?”政子的视线落在黑旧的榻榻米上,“我到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她小时候的容貌。离开角岛后,我丈夫有时候会提起小姐——真惨啊,还那么年轻就遭遇不测。”

“千织在岛上住到什么时候?”

“应该是上幼儿园的时候被寄养在外祖父家。我丈夫说小姐很少回去,通常是夫人去o市和她见面,她是夫人的掌上明珠。”

“青司先生呢?”岛田探出身子,“身为父亲的青司先生对女儿怎么样?”

“这个——”政子难掩狼狈,“据我所知,青司先生不太喜欢孩子。”

3

和政子谈了将近两个小时,离开安心院的吉川家时,已经过了五点。在路上吃完晚饭后,两个人九点多才回到别府。

长时间的驾驶让岛田疲惫不堪,与对面的车错车时,江南听见他心烦意乱的咂嘴声。

“去阿红家看看吧。”

“没问题。”江南嘴里说着,心里却老大不乐意。离开安心院后,他一直被强烈的虚脱感所折磨。

大部分原因来自睡眠不足以及身体的疲劳,同时也不能否认精神上的沮丧。

兴致勃勃地大老远来到这里,却没有多大收获,虽说原本也没指望获得明确的解答,却暗暗期待能得到一些秘密情报。然而……

(……比如说,)江南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厌恶,(如果吉川政子也收到了青司的信,自己是否会感到满意呢?)

江南深知自己的性格忽冷忽热,其实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孩子总是希望得到新玩具,自己也一直在追求刺激,一旦觉得无趣,就会立刻撒手不干……

没多久,车来到了铁轮的红次郎家。

杏黄色的月亮从薄薄的云层露出脸来,挂在鸦雀无声的夜空中。

岛田按响了门铃,隐约听见室内响起门铃声,却没有人回答。

“奇怪啊,明明亮着灯。”岛田不解地小声说道,又按响了门铃,还敲了几下门。

“已经睡了吗?”

岛田本来打算绕道屋后一看究竟,回头发现江南倚在门框上,疲惫地垂下眼皮。

“算了,下次再来——对不起,江南,白跑了一趟。你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汽车开出国道,往o市疾驰而去。

岛田打开车窗,夜风席卷着海水的味道迎面而来。

“江南,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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