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 3(2/2)
迈克尔点点头,有礼貌地说:“只要你想知道,我随时愿意都有问必答。”
维泰利阁下举起一只手。“我这人不喜欢打听是非。先看有没有必要好了。现在你是以唐·托马西诺的朋友身份进我家门的。”
尽管鼻腔内部敷了药,但迈克尔竟然闻到那姑娘出现在了房间里。他转过身,姑娘就站在通往里屋的拱门门口。那是鲜花和柠檬花的香味,可她乌黑的卷发上没有簪花,纯黑色的裙装上——显然是她最好的主日礼服——也没有装饰。她瞥了迈克尔一眼,微微一笑,端庄地垂下眼睛,在母亲身边坐下。
迈克尔又有了那种气短的感觉,洪水般涌遍全身的与其说是情欲,不如说是疯狂的占有欲。他第一次理解了意大利男人那闻名遐迩的嫉妒。此时此刻,要是有谁敢碰一下这女孩,妄图宣称拥有她,从他手里夺走她,他就会毫不犹豫杀死对方。他想占有她,就像吝啬鬼想占有金币那样痴狂,就像小佃农想拥有一片土地那样饥渴,想把她锁在房间里,囚禁她,只有他一个人能碰。他甚至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她扭头对一个哥哥微笑,迈克尔想也没想就向他投去杀人的眼神。全家人都看见了,认为是挨了“霹雳”的典型症状,顿时放下心来。结婚之前,这位年轻人将是女儿手里的面团。结婚以后情况当然会有变化,但那也无所谓了。
迈克尔在巴勒莫也给自己买了些新衣服,此刻不再是衣着简陋的乡下人,全家人看得出他肯定是个唐。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脸伤并没有让他显得邪恶;另一边侧脸英俊非凡,弥补了破相的一边。这点伤在西西里再怎么说也称不上破相,因为要和他比较的是许多身体上遭遇了极度不幸的人。
迈克尔直勾勾地望着姑娘,她可爱的鸭蛋脸。他见到她的嘴唇近乎于紫蓝色,颜色和嘴唇里流淌的鲜血一样深。他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只好说:“我那天在橘树丛见到了你,你转身逃跑,希望我没有吓坏你。”
女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仅仅一瞬间。她摇摇头,但那双眼睛可爱得让迈克尔不得不转开视线。母亲凶巴巴地说:“阿波罗妮亚,和可怜的小伙子说两句吧,他赶了许多里路来见你。”但女孩长且黑的睫毛一动不动,翅膀般遮住双眼。迈克尔把用金纸裹着的礼物递给她,她接过去放在膝头。父亲说:“打开吧,女儿。”但她的手没有动。这双棕色的小手像是属于顽童。母亲探身拿起包裹,不耐烦地打开,但下手很有分寸,不想扯破昂贵的包装纸。见到红色天鹅绒的首饰盒,她犹豫片刻,她这双手还没拿过这种东西,不知道怎么打开暗扣。不过她还是凭借本能打开了,取出礼物。
礼物是一条沉重的金链,可以当项链佩戴,全家人倍感敬畏,不但因为显然很值钱,更因为在这个社会里,金子质地的礼物就等于最认真的表白,不亚于求婚,至少也是有求婚的意图。他们不再怀疑陌生人的诚恳,也不再怀疑他的家世。
阿波罗妮亚仍旧没有去拿礼物。母亲举到她眼前让她看,她抬起长长的睫毛,只看了一眼,就转而直视迈克尔,小鹿般的棕色眼睛很严肃,用意大利语说:“谢谢。”这是迈克尔第一次听见她说话。
声音仿佛天鹅绒,充满了少女的柔嫩和羞怯,听得迈克尔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不敢看她,只和她父母说话,因为看她会让他失魂落魄。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尽管她的衣服很保守,宽宽大大的,但她的肉体仍旧散发着纯粹的肉欲,如亮光般射穿布料。他还注意到她涨红了脸,热血涌到脸上,暗奶油色的肤色变得更深了。
最后,迈克尔起身准备离开,全家人跟着站了起来。他们郑重其事地道别,握手的时候,女孩终于站在了他面前,肌肤相贴让迈克尔像是触了电,她的手温暖而粗糙——乡民的皮肤。父亲送他下山上车,请他下周来吃星期天的正餐。迈克尔点点头,但知道自己不可能忍耐一星期之久。
他没有苦苦等待。第二天,他没带那两个牧羊人,开车来村里,坐在咖啡馆的花园露台上,同女孩的父亲聊天。维泰利先生动了恻隐之心,叫老婆和女儿下山来咖啡馆和他们一起坐坐。这次就没那么尴尬了。阿波罗妮亚不再那么羞怯,话也稍微多了些。她身穿日常的印花衣服,更加适合她的肤色。
第三天,还是照旧。只是这次阿波罗妮亚戴着他送的金链。迈克尔对她微笑,知道这是在给他打暗号。他送阿波罗妮亚上山,她母亲紧随其后,但这也阻止不了两个年轻人的身体挨挨蹭蹭,阿波罗妮亚绊了一下,撞在他身上,他只得伸手扶住她,她的身体是那么温暖,那么充满活力,在迈克尔的血液里掀起阵阵波澜。他们看不见维泰利夫人在背后忍不住笑了,因为她的女儿是一头小山羊,还裹着尿布的时候就在这条路上上下下了,怎么可能绊跤?她笑是因为在婚礼之前,这位年轻人只能用这个办法摸摸她的女儿了。
如此,两周一晃而过。迈克尔每次来都要送她礼物,她的羞怯越来越少。不过,他们见面的时候总有女方家里的长辈盯着。她只是个农村姑娘,没多少文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但她对生活有着鲜活的渴望,再加上语言的障碍,她显得格外有趣。一切都按照迈克尔的愿望顺利进行。姑娘不但迷上了他,还知道他肯定很有钱,婚礼定于两周后的星期天举行。
唐·托马西诺终于插手。他收到从美国传来的话:迈克尔做事可以不受约束,但必要的预防措施还是一样也不能少。因此,唐·托马西诺自命为新郎的长辈,他的保镖到场也就顺理成章了。卡洛、法布雷奇奥和塔扎医生都算是柯里昂家族出席婚礼的代表。新郎和新娘将住进塔扎医生那幢有石墙包围的别墅。
婚礼是普通的乡村婚礼。新郎新娘和来宾组成队伍,步行从新娘家走向教堂,村民站在街道上,朝他们撒鲜花。婚礼队伍把糖衣杏仁——传统的结婚糖果——扔给邻居,剩下的糖果在新娘的婚床上堆成白色糖山,不过这里的婚床只是个象征,因为他们将在柯里昂镇外的别墅度过初夜。婚宴要持续到午夜,但新郎新娘会早早乘那辆阿尔法罗密欧离开。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迈克尔惊讶地发现新娘请母亲陪他们一起去柯里昂镇。父亲解释说姑娘年纪还小,是处女,有点害怕,新婚之夜过后的早晨需要有人陪她说说话;万一出什么岔子,还能把她拨回正轨——情况有时候会变得很棘手,对吧?迈克尔发现阿波罗妮亚看着他,小鹿般的棕色大眼里含着疑虑。迈克尔对她笑了笑,点头答应。
就这样,他们开车载着岳母回到柯里昂镇外的别墅。不过年长的妇人见到塔扎医生的女仆就咬起了耳朵,抱了抱女儿,留下一个吻就走了。迈克尔和新娘总算可以单独走进宽敞的卧室。
阿波罗妮亚在斗篷底下还穿着婚纱。嫁妆箱和行李从车里送进了房间。小桌上有一瓶葡萄酒和一盘小婚礼蛋糕。两人的眼睛总往华盖大床瞅,姑娘站在房间正中央,等待迈克尔先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