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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孤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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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又是那片水。

又是那片梦中不断重复的黑色的水。

凌晨冷得发白的月光,照亮渐渐吞噬沙滩的水,照亮森林般的崎岖岩石,照亮背后城堡式的屋子,照亮一个瘦弱疲倦忧郁的十五岁少年。

他听到水里有女子歌唱,在黑水很深很深的地方,泛起诡异环形的波澜,如同吊在绞索架上的绳套。

于是,少年感到脖子骤然疼痛,空气中有什么越勒越紧,直到他接近窒息的地步。

歌声渐渐环绕整片水面,甚至飘散到荒凉的岸上,直冲月光掩映的苍穹。

本能驱使他往前冲去,若这样脖子就能好受些。果然,当他走进冰凉的水中,绞索便似乎松开。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像条干渴的鱼投入水中,全身被黑色液体包围,光滑柔软像在母腹。渐渐沉入浑浊水底,发现竟是超乎想象的深,无法呼吸无法求救,四周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成为彻底的瞎子,只有耳边响彻幽灵的歌声。

他听到了,不,他还看到了。

因为那道光,深水中的某个角落,蓦地燃烧起来,照亮一片小小的水域。

他看到了她。

水底歌唱的女妖,她是那样美丽,飘散海藻般的长发,每根发丝都可以浮到水面,让人误以为水怪出没。

他渐渐靠近了她,在她停止歌唱的时刻,不可遏制地吻了她。

然而,他却后悔了。

因为在吻她的瞬间,同时呛到了一口水,苦得他几乎呕吐出来。

他才明白这不是湖水,而是咸咸的海水——黑色冰冷的大西洋。

片刻挣扎之后,他摆脱美丽的女妖,穿越浑浊海水上浮,带着一串串鬼魅般哭泣的水泡,直至冲出大西洋的海面。

月光照进少年的眼睛。

时间,消失了。

于是,我醒来了。

就像那个致命的下午,我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重新分娩出母体,一个浑身羊水的婴儿,刚想发出第一声啼哭,却发现自己早已成年。

刚才的梦真奇怪,水中的女妖是谁?

不过,梦之前发生的一切,却不是梦。

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贴着常春藤图案的墙纸,洛可可风格的吊顶,奶白色精致的衣橱,白银铸造的七枝烛台,还有我躺着的十八世纪大床。

凡尔赛抑或卢浮宫?

艰难地爬起来,幸运地回忆自己——古英雄,这个内心的名字,但对外必须叫高能。

谢天谢地,我还没遗忘这些记忆,仅管只从2007年秋天开始。

房间并不是很大,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有床头亮着盏壁灯,天晓得是什么时候?

然而,当我听到窗外呼啸的狂风,海浪拍打峭壁的轰鸣,便立刻坠入到恐惧的深渊。

最后的记忆——镜子。毒气。杀人。队长的眼睛。六个汉子。全部在我的面前死去。

在一座孤岛上。

而我,这个卑微的,愚蠢的,渺小的,幸存者,却还在这座死亡之岛上,从温暖柔软的大床上爬起,享受一个国王式的悠闲假期?

还记得最后昏迷时,我穿着迷彩服,手里握着突击手枪。

枪,我当然不奢望还在,而我身上却已换成了睡衣。

可笑的睡衣,就像舞台上的小丑,他们对我动过什么手脚?

突然,心弦绷紧,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会不会已不是高能的脸?

屋里没有镜子。

颤抖着,我来到窗边,拉开色彩鲜艳的窗帘。

大海。

结实密封的玻璃外,是波涛汹涌的灰色大西洋,天空如同阴沉油画,衬托这座悬崖之上的房子。垂直往下数十米便是深渊,古老的岩石与波浪,演奏永恒的交响曲。

玻璃隐隐映出我的脸,依然是兰陵王高家的脸。

这才吁出一口气,而古英雄早就没有脸了。

我无法打开窗户,似乎是被机关锁死,只能回头打开房门。

贴着古典墙纸的走廊。头顶吊灯摇晃。微弱的风从深处吹,隐隐带着海的咸味。

不知昏迷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

外面已换了人间?天空集团早已大厦倾倒?人类世界已经毁灭?只剩这座大西洋上的孤岛?

不,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摸索着穿过走廊,看到往下的旋转楼梯,下楼推开一道窄门,竟是个富丽堂皇的房间。而我走出来的地方,却是硕大古老的衣橱,原来是一道暗门。

再度扫视这个房间一圈,心就像被刀子绞碎了,就是这个房间!

没有窗户的密室,就连房门也消失了,只剩一堵裸露的钢筋混凝土墙,其余却是华丽的墙纸与家具。仿佛我们刚刚闯入的情景,就连那面致命的镜子,也嘲讽似的照出我的脸。

该死!这间屋子,杀死了我的六个同伴,杀死了六个打不死的男人,这不是路易十四的风流宫殿,而是希姆莱的灭绝毒气室!

那些尸体却消失了,就连一丝血迹和弹痕都没留下,看来他们处理得很干净,也许扔进了焚尸炉。

“仁兄,你终于醒了。”

突然,从屋里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年轻男子的嗓音,标准的汉语。

“谁?”

我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才发现在华丽的橡木大桌后,有个人背对我坐在椅上,高椅背上露出几绺长长黑发。

两秒钟,那张椅子转了过来,果然露出那张年轻英俊的脸。

你们都已比我更早猜出了那个名字。

慕容云!

无法忘却。

无法忘却他的脸,也无法忘却他给我的耻辱,更无法忘却自己的身份——阶下囚。

他不可能是天使,虽然长着一张天使的脸。

他也不可能是魔鬼,虽然他的行为与魔鬼无异。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却抢走了我心爱的女子。

他的外形美丽动人,两只眼睛却深不可测。

他是一个谜。

解谜的代价,就是我将自己毁灭。

“欢迎来到冰火岛。”

美少年轻启红唇白齿,如泉水叮咚作响,微笑着欢迎他的囚徒到来。

“慕容云?但愿我没有看错。“

“仁兄,你怎会认错小弟呢?去载纽约雪中一别,如今已隔数月,小弟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大哥,还常常梦见你的音容笑貌。”

这话怎么说得让人心里发痒?我小心地盯着他说:“为何这里叫冰火岛?”

身着一袭绿色汉服的少年,扬起俊俏的下巴笑道:“你没有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明白了,这里是张无忌父母与金毛狮王谢逊避难的神秘小岛。

不过,不过,那只是小说罢了。

他依然那么漂亮,长发飘逸在两肩,双眼如潘安迷人,眉毛鼻子嘴巴,全像画出来似的,却又是完全的中国人面相——就像经过计算机处理,所能得到的最佳形象,当年传说中的兰陵王,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他端坐在高背椅上,或许就是法国王座,也只有他这张脸,才配得上这套桌椅,配得上这座华丽宫殿。他俯视我的眼神,就像太阳王君临天下,生来就是统治人间的“王”,将神圣光芒洒遍大地,让众人为之痴迷疯狂。

而我,在慕容云的光环面前,只不过是渺小的蝼蚁罢了!

但纵然为蝼蚁,亦不得丧失尊严。

我重新仰起头,冷漠地直视我的“贤弟”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陷阱吧?故意让财务总监希尔德暴露行踪,还把光头杀手安排在他身边,让我们一路尾随跟踪而至。利用我急切要抓住他们的心理,诱骗我来到这座孤岛,掉进你的天罗地网,接着就是大屠杀!”

“何必将我说的那么可怕?”他竟露出恐惧的神色,白皙的脸庞皱起双眉,“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魔鬼,你也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请问——我们的英雄,你为何要带领一群武装匪徒来袭击我家?这些人都是杀人放火的恶棍,你不知道他们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行径吗?那个被你称为队长的家伙,亲手打死了一个六岁的孩子,活活烧死一家无辜的牧民,还强xx了三个伊拉克少女!”

“什么?”

“你这个雇主不知道吗?堂堂的天空集团大老板!”美少年的神情如黑夜闪电般冷峻,“其他几人也是恶贯满盈!你还想听听详细报告吗?这些人的斑斑劣迹,早被cia记录在案,但是永远不会受到惩罚,因为他们对于布什政府来说,实在立下了汗马功劳,又何必对外自揭家丑呢?”

期望留守在别墅外面,以及停机坪的那些人,都已经侥幸逃生......

“你!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嘴角微撇,撩起长袖手托下巴,意味深长地回答:“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全知全能的主?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恬不知耻。

“如此说来,你精心设计这个陷阱,就是为了伸张正义,为无辜平民报仇,消灭这些罪行累累之徒吗?”

“那只是副产品而已,真正重要的是——你。”

“我?”

就像2008年秋天的阿尔斯兰州,那嫁祸于人的凶手案现场?

财务总监“小萨科齐”和光头杀手都到了岛上,他们皆为眼前的慕容运服务吗?

不可思议,隐藏了两年的大boss,无数次在梦中浮现的恶魔,居然是这个汉服飘飘的美少年?

我无法看出他眼里的秘密,读心术面对他已完全失效了。

“是的,其实这也是你的心愿。”

“我的心愿?”

“亲爱的兄长,最近几周以来,你不是一直在苦苦寻找我吗?”

每当听到他吐出“兄弟”之类字眼,就让我心底隐隐发痒:“我错了!我不该与你结拜兄弟!从拍卖行那天开始,你就处心积虑接近我,获得我的信任——甚至那场刺杀行动,很可能也是你安排的!”

“对不起,我不是想利用你,只是我真的很想与你交朋友,与你结下兄弟般的深厚感情,因为我认定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在这个地球几十亿人口中,只有你才配与我做朋友!”

他好像把自己说成了救世主。

“可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夺走他心爱的女子,还处处与他做对,甚至要置他于死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

“好了,别再绕圈子了,你把秋波藏在哪里?”

“端木秋波?我没有藏过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志和选择。”

“什么选择?”

美少年胸有成竹地微笑:“选择全新的人生,彻底与过去告别。”

“你还是在利用她!你在寻找她的哥哥与爷爷,那才是找到秘密的关键线索。”

“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看来我小瞧你了。”

“告诉我,秋波在哪里?”

他却对我的不依不挠视若无睹:“她是你的什么人?你的女朋友?或是妻子?还是别的什么亲人?你没有权利知道她在哪里。”

面对这样的回答,真想冲上去揍他一顿。但看到美少年的眼睛,任何暴力欲望都烟消云散——我不敢对这张脸下手,生怕破坏造物主的杰作,就像羞于在风景名胜乱刻乱划。

是的,他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而我仅有欣赏却无破坏的权利。

我低下头,露出软弱的一面:“你——你究竟是谁?”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得意地扬起眉毛,露出漫画式的笑容,“古代人!”

“精神错乱!”

“每个人,都会有被当作精神错乱的时候,你也会。”

这算威胁吗?要把我投入疯人院?自以为是天空集团继承人?

现在轮到我来威胁他了:“慕容云,你以为你逃得了吗?这座岛早就暴露了,只要我几个小时不回去,我的助理就会报警,包括fbi在内的大队人马,将飞到岛上来救援!你还是趁早把我放了,否则——”

话还没说完,美少年就放声狂笑打断了我——他连笑都那么帅!

随即,他的表情恢复冷静:“抱歉,你一定会失望的,如果你还是坚信救援的话,那就请耐心等待下去吧。”

“你忏悔吧!”

不过是我的故作镇定,却根本镇不住眼前的汉服美男,他放射出温柔的目光:“仁兄,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准备好了早餐,请回房间享用吧。”

“放我出去!”

“抱歉,恕难从命。”他从高背王座上站起,衣袂飘飘地靠近我,“大哥,你就不肯跟小弟我多相处几日,叙一叙兄弟情深吗?”

“住嘴。”

当我情绪开始激动之时,身边忽然多了一个男子,如此清晰地逼入眼帘,圆圆的光头反射灯光,露出一张冷酷无情的脸。

就是这张脸!

第一次,真实的看到这张脸。

以往看到都是在录像视频中,难免有些模糊不清,但这回却是面对着面,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杀人的呼吸。

我在录像里看到过他怎样杀死常青,又在别人叙述中听说他怎样杀死一个无辜女孩,从而将我陷害为一级谋杀犯,差点要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下一个是我吗?

不需要语言的解释了,我知道他们的意思,面对光头杀手——这么一个狠角色,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我只能乖乖顺从,跟着他回到衣橱离开这里。

我成为了慕容云的囚徒。

美少年向我挥手告别,轻柔地说:“祝你有好胃口!”

踏上旋转楼梯,我侧身看着光头杀手,这个男人三十多岁,宽阔的肩膀经过长期训练,每一步都显得杀气重重。

“你是中国人吧?”

我轻声问道,不敢轻易激怒这个人,强行压制心底仇恨。

光头却哑吧似的,恶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泄露了他心里的秘密——

“小子,乖乖地听话,不要惹事生非,你不会有事的。”

中国话!

读心术发现他是用中文思维的,毫无疑问他就是中国人,虽然远在北美海岸之外,这别墅里却都是我们的同胞。

穿过华丽温暖的走廊,光头杀手将我押解回原来房间,像客房服务生那样离去了。

我呆站在门口许久,为什么不把我关起来呢?不怕我在别墅里乱跑?还是整座小岛都是我的监房?

房间还是与刚醒来时一样,但桌子上放了份中式早餐,稀饭加点心,热气腾腾新鲜出炉——起码比肖申克州立监狱的待遇好多了。

站在紧闭的窗后,眺望铅灰色的无边大洋,盼望一个黑点能穿破晨雾——来营救我的黑鹰直升机......

然而,大海依然是大海,囚徒依然是囚徒。

这里没有掘墓人为我打开牢门。

坐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痴痴眺望大西洋数个小时,直到远端露出一丝晚霞,告诉我黄昏已暮,面朝北美大陆,救援队却仍是泡影。

就算蹲监狱,也有放风的时候吧!

趁着黑夜还没降临,我悄悄走出房间,这次换了个方向,试试走廊另一头?看到几扇紧锁的房门——但愿有些队员还活着,作为囚犯被关押在屋里。

走廊尽头,却是大门虚掩。推开是个宽敞客厅,装饰朴素了许多,无论墙壁还是家具,不再是繁复的雕刻花纹,而是日常生活的简洁,更像破落贵族的乡村庄园。

然而,玻璃柜中却摆着一样东西。

兰陵王!

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尊骑马武士的雕像,明光铠威严肃穆,宛若刀枪不入的战神——却戴着魔鬼般的面具,狰狞着举起武器,对准不请自入的我。

就是它!这尊一千多年前的雕像,在纽约的古董拍卖会上,慕容云以350万美元天价拍下,方使我们两人相遇相识。

它才是真正的兰陵王,货真价实来自那个年代。或许制作它的工匠大师,曾经目睹过兰陵王的真面目?

恐怕也只有这尊雕像,才能戳穿我的秘密,揭开冒充兰陵王后代的假面具。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难道这栋奇怪的别墅,这座孤独的小岛,就是慕容云的家?

不敢面对兰陵王的双眼,似乎它随时会动起来,策马将我踩倒在地。

我慌乱地向前走去,推开另一道房门,却是一段往下的楼梯。依然寂静无声,真的没人管我吗?小心地走下楼梯,只往下走了一层,便是一扇半开半闭的大门。

推开门,狂烈海风扑面而来,乱发瞬间遮挡双眼,头顶浓云密布,渐渐转向黑暗。

就这么越狱了?

抑或又是欲擒故纵的陷阱?

自作多情地想:救援队员已经到了,慕容云的手下也都完蛋了,我得跑出去求救。

脚下果然是片悬崖,仿佛被刀削得笔直,插入数十米下的大海。耳边充盈海浪与岩石的轰鸣,往小岛的另一端冲去,地势变得低平,一路崎岖的石头,躲藏其间很难被发现。岛上看不到淡水,偶尔有些灌木青苔,全靠雨水存活。大概所有生活用水,定期从大陆空运而来。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却未见半个人影,包括“神勇无敌”的救援队员——直到小岛另一端,那片简易停机坪——直升机也不见了。

不可能,至少已过去二十多个小时,后方留守的史陶芬伯格,肯定通知了董事会和fbi。天空集团董事长,还有直升飞机上十来个人,全体失踪,生死不明,难道见死不救?

可能性a:救援队员早已上岛,但遭到与第一队相同的命运,全被岛上坏蛋们杀死了,直升飞机也被俘虏或摧毁。

可能性b:我亲手提拔的助理史陶芬伯格,与财务总监“小萨科齐”是一丘之貉,同样是atrix派来的无间道,他不会派人来救援我,还会向董事长和fbi撒谎,说我又去了什么神秘地方度假。

可能性c:董事会貌似都听我的话,其实早已众叛亲离,值此生死存亡之秋,他们集体抛弃了我,不派一兵一卒前来救援,让我在岛上听天由命。而这些留在纽约总部的家伙,就可以趁机瓜分集团财产,来个群魔乱舞的分赃大会。

可能性d:鉴于我不是美国国籍,又坚持将天空集团的资金,投向以中国为首的亚洲地区,使美国政府或白宫对我恨之入骨,尤其害怕我控制美国经济,乃至全球石油资源。所以,联邦调查局非但不派人救援,还以非法持有武器为借口,阻拦天空集团的救援队伍,妄图将我害死在岛上!如此便可除去心腹大患,让天空集团成为纯正的美国公司。

可能性e:atrix,黑客帝国的幻想成真,整个世界都已被他们控制,什么天空集团,什么fbi,全成了计算机杀人网络的囊中之物——至于我,则是人类最后的幸存者。

a、b、c、d、e......也许还有f、g、h、i、j......最终答案在26个字母之外。

一切的错,全在于我!

根本就不该上岛,更不该迷信武力,尤其不该以对付所多玛国独裁者的经验,来对付黑暗中神秘莫测的atrix。

骄傲的山姆大叔不能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凭什么我就可以做到?你可以使用武力,别人也可以使用武力。暴力面前,没有赢家。

这一回,我成了彻底的输家。

重重踢了一脚石子,顺着岩石滚下海岸,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在海浪中咆哮嘶喊。

怎么才能获得自由?跳进寒冷的大西洋,游回北美大陆?

肖申克的奇迹,不会重复第二次。

我来到海边的岩石附近,看到昏暗天光笼罩着一个人的雕像。

雕像却说出了中国话:“今天过得还好吗?”

“谁?”

“你的兄弟。”

“兄弟?”

再往前走了几步,原来真是一个人,现出模糊的脸,披肩的黑色长发,被海水沾湿的宽袍大袖。

我的“结拜兄弟”——慕容云。

在危险的岩石上,他坐得可真安稳,就像底下生了根,纹丝不动,犹如老僧入定,手中握着一根钓鱼杆,伸向岩石中的海浪......

黄昏海钓?

再看看四周,没发现光头杀手,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影,只有他独自一人面对大海。

这样的恶劣的环境,天都快要黑了,能钓得上鱼吗?

没等我问出口,他仿佛直接摄录我脑中所想,轻声道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心底猛然一慌,海天之间,只剩下我与他两人,只剩下清脆有力的中文。

他也是读心术者吗?

不,昏暗的天色下,穿着飘逸汉服的他,没有回头看我,绝不是从我的眼中发现。

但我是。

我小心靠近他,坐在他身边的岩石上。除了手中没有钓杆,与他保持同样姿势,看着苍茫的傍晚,任由海浪打湿鞋子与裤管。

“你想和我说什么?”

慕容云没有转头看我,对着空气说话。

“你是谁?”

“我早就回答过了。”

“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

他的态度让我愤怒,但我极力克制情绪,低沉地回答:“我不相信。”

“你不觉得这样的对白很无聊吗?如果是美国的编剧,一定会全部删掉的。”

“你以为在拍电影吗?”

“难道不是吗?”他手中的钓杆微微一抖,“人间就是一出永远演不完的电影,你与我,都是其中的演员。”

“导演是谁呢?”

“每个人的命运。”

天色黑到看不清人的表情,我只能注意他细微的姿态变化:“那么世界的命运呢?”

“同样的答案,每个人的命运,共同构成世界的命运。”

我发觉再这么讨论这种问题,便会永远绕在他的世界里出不来,必须改变话题:“把秋波还给我吧。”

“对不起,她还不是你的。”

“但她也不是你的!”

黑夜呼啸的海风中,我听到他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又是秋波的哥哥与爷爷?”

“你一定知道!蓝衣社!兰陵王!丢失的面具!”

等待的数十秒间,我的双肩被风吹得摇晃,浑身毛细血管收缩,彻骨的寒意,自头到脚贯穿全身。似乎眼前这神秘的美少年,随时会高高跳起,挥出匕首,刺穿我的咽喉。

忽然,慕容云耸身站起,钓杆也从海浪中收起,激起一片水花。微弱的夜色中,只看到白色的长袍身影,衣袂似鬼魂般飘扬,钓杆顺势往后放在肩膀上。如古时独行的剑客,背着修长剑鞘,走在黑夜斩杀妖魅。海水包围的奇异岩石之上,美少年的挺拔身姿,在随风鼓起的汉服中屹立。这景象绝不属于这一世纪,宛若黑白片的剪影,如针刺入眼中,永不磨灭。

“兰——陵——王——”

岩石上的他背着钓杆,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

“你说什么?”

“高能仁兄,你果然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

“兰陵王?”

寒冷的海风将我的头发彻底吹乱,脸上增添不少咸咸的水珠。

想起全美人口数据库的记录,眼前这个人的英文名字叫john,出生于公元543年,中国南北朝时代的古都“ye”——邺。

“不错,慕容云是我在这个时代的化名。我的大名叫高肃,又名高孝,字长恭。我的祖父名讳高欢,我的父亲名讳高澄。皇上封我为兰陵王,是威震天下的常胜将军,大齐不灭的守护神!后世很少提及我的大名高肃,而常用我的字为高长恭。”

虽然,身处大西洋上孤岛黑夜,但说出这几句话的瞬间,仿佛回到一千多年前,北中国的白骨荒野,数万穿着铁甲的重骑兵阵前,一位戴着狰狞面具的战神......

“你的面具呢?”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几乎坐倒在岩石上,艰难仰望他的身影。

“仁兄,我的判断没错!”他竟带着几分欣喜,甚至是一种得意,“你果然与我心灵相通,只用一句话就说到我的痛处!”

是啊,没有魔鬼面具的兰陵王,还是那位历史上叱吒风云的兰陵王吗?

“所以,你才会不惜数百万美元代价,拍下我的叔叔高思国收藏的兰陵王雕像。”

“那尊雕像不过是个小孩玩具,数百万美元也不配说是什么代价。”

“明白了!你最终想要得到的,是历史上真正的兰陵王面具!也是蓝衣社那伙人,还有兰陵王高氏家族,数代以来从未改变的目标!”

“不,你只说对了一半。”美少年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真似无坚不摧的武将,发出骇人的仰天长啸,“那副面具原本就属于我!而我回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想找回许多年前被人偷去的东西!”

彻底晕了!难道他从头到尾说的一切,全是真的?真的来自古代?真的是那个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美男子?

所以,我的读心术才对他不起作用,因为他并没有对我说谎!

沉默了半分钟,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真是兰陵王高长恭?”

幸好,我只是冒牌货的高能,否则我现在该叫他什么?

老祖宗?

还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惭愧!”他低头苦笑,长发迎风飘舞,像飒爽英姿的女子,“兰陵王丢失了他的面具!从此他不再是盖世英雄,而只是懦弱的美少年,被人们从心底看不起,被注视邪恶的目光,被贴上有价格的标签。”

后面几句言语之中,隐隐带着一丝凄凉,正好贴合黑夜孤岛的忧郁气氛。

“只有得到那副传说中许多代人以生命争夺的面具,你才称得上真正的兰陵王!”

“是!”

慕容云,抑或兰陵王,缓缓走下了岩石,几乎跌倒在乱石海岸。还是我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宽袍大袖的腰间,手感却是削瘦有力。他无助地抓着我的胳膊,发出沉重的喘息,黑夜中美丽的脸庞上,划过一道晶莹的光亮。

美少年的眼泪。

这更让我紧张,第一次看到慕容云的哭泣,他居然还会哭?!

以往三次见面,他都是充满了自信,从来只给别人压力,让人感受他的朝气与智慧,永远打不败的贵公子。

我就像抱着自己的弟弟,当他在学校受了委屈,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任他在我肩头哭泣。反正我从没有亲兄弟,就当纽约中央公园的结拜有效,无论是否我的死敌,我们在老天爷看来仍是异姓兄弟!

“谢谢你,兄弟!”

他迅速恢复镇定,转身向别墅方向走去,背后扛着长长的钓杆。

不知所措地站在海边岩石上,难道就这样弃我而去?将我这个囚犯,放养在荒凉的黑夜?或在海风中自生自灭?

犹豫了几秒钟,我飞快地跟上去:“喂,等等我!”

他停了下来,直到我追近身边,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没有泪花反光。

海风继续吹。

两个男人,继续在海边走。

沉默无语一分钟,还是我们的美少年先说:“原本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与我相似的人了。”

“难道不是吗?兰陵王只有一个,没人能重复他的人生。”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与我的内心相似的人。”

“内心相似?”

当我悄然品位这句话,他却放声笑道——

“现在,我终于找到这个人了,他就在我的眼前。”

“我?”

这份惊讶不亚于发现自己正在与兰陵王高长恭说话。

随即,我尴尬地谦虚道:“你——你太会夸奖人了吧!即便我非常嫉妒你,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漂亮太多了!而我的这张脸,又是如此普通;我以往的经历,又那么平凡渺小,怎可与你相提并论?你来自传奇雄壮的南北朝,我却出生在拥挤喧嚣的20世纪末都市;你就像草原上的白马,而我不过是丑陋的骆驼。”

“你好虚伪!”这番让我自己都感到羞愧的话,却引来美少年纵声大笑,“大哥,我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而是御天之龙。你是一个欲望强烈,并且充满野心之人,一年的监狱生活,早已令你重获自信,怎会对我低头自甘下风?”

“你说的内心相似——指的就是这个?”

“只是一部分。”

黑夜里他越走越快,肩头钓杆宛如十六世纪火枪,被风鼓起的宽大汉服,像十七世纪欧战的斗蓬。

“还有什么内心相似?”

“坚强,勇敢,正义心,永不认输!”

慕容云说出了四种真男人应有的品质。

“谢谢!”我终于不谦虚了一回,但立即反问,“不过,正义心——你有吗?如果有的话,为何要用阴谋搞垮天空集团?为何勾结财务总监搞无间道?为何用毒气杀害上岛的队员?”

“最后一条——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和你的手下就会这样对待我!我早已经说过,你的那些走狗是什么货色!不是我把他们杀了,就是他们把我杀了,我做的只是正义自卫,顺便消灭这些曾有凶恶罪行的家伙,难道这不是正义心吗?”

他的严厉不再像美少年,更似铁面无情的法官,似已戴上兰陵王的魔鬼面具。

走到高高的悬崖上,海风最疯狂的地方,我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好像随时会被吹入万丈深渊。

原来,今夜才是真正的“复活夜”。

死去一千四百年的兰陵王复活之夜。

巨大的别墅如野兽蹲在孤岛之顶迎接我们。

美少年打开一道不起眼的门,原来他并非从大门进出,回头喊道:“亲爱的,不跟我进来吗?”

难道要我自动回到囚笼?犹豫了几秒钟,又一阵寒风吹过头顶,让我下意识地冲进门里,乖乖做了慕容云的囚徒。

经过一道往上的楼梯,便是陈列兰陵王雕像的客厅。他却扔下钓杆,呆坐到沙发上,闭起双眼,面色苍白,大半截汉服已被海水打湿,嘴角颤抖:“大哥,回你的房间去吧。”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该死!我怎么会如此善良,关心这个最可怕的人?

“不!你不必管我!”

说话之间,他的额头已落下豆大汗珠,整个人已散了骨架,瘫软深陷于沙发中。

慕容云似乎已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要是我现在绑架了他,说不定就能逃出孤岛?

瞬间,鲜血全部冲到头顶,我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接着就要掐住那白皙漂亮的脖子,然后就让他痛苦得无法呼吸,顺从地下令将我释放......

可是,当我的手抓向他的脖子,却从他再度睁开的漂亮眼睛里看到——不是读心术发现的秘密,而是一种与我当年相似的眼神——绝望,却坚定有力。

即便濒临毁灭,却也保持尊严。

这份目光让我肃然起敬,更让我心生由衷恐惧。

他说的没错,我和他的内心相似——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我是唯一与他相似,或者说与兰陵王的内心——相似的人。

而我心底刚刚升起的邪恶,以及毅然决然的力量,都被这双眼睛融化得无影无踪,只剩房间里温柔平静的空气,还有这张令人怜爱的面孔。

没等我收回手来,他却淡淡地说:“你想要掐死我?是吗?”

“不——”

“大哥,虽然我没有你的读心术,但已经全部猜到了,请不要再掩饰。”

读心术!

他竟然知道我的读心术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死去的莫妮卡知道,还有死在肖申克州立监狱里的老马科斯与掘墓人。

现在,除了我自己以外,他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活人。

对不起,我又多了一条杀死他的理由!

可是,看着他纯洁无暇的眼睛,看不到一丝肮脏与秘密,便无论如何都难以下手。

慕容云又一次战胜了我!

尽管,他毫无任何抵抗能力,却使我望而生畏,抑或说心生同情,这是怎样一种魔力?让我从心底同情自己的敌人,也可能是最大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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