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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是一个失业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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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19日,正午十二点。

哼着《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回忆曾经的迷惘与切肤之痛,只是地点换做美国阿尔斯兰州,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午餐时间到了,我把小簿子塞回抽屉里。黑人狱警过来打开每一间铁门,所有的囚犯蜂拥而出,走廊里充满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有喇叭广播里传来的警告声。

经过三道监控铁们,我跟着老马科斯来到囚犯餐厅。排队拿餐盘时,常有人挤过来插队,通常都是黑帮的人,偶尔也有不服气的,自然少不了大打出手,以至于招来狱警的电棍之灾。今天午餐还算比较顺利,我和老马科斯抢到了午餐,低调地坐到一个角落里。这顿午餐若放在平时一定难以下咽,但漫长的牢狱生活已让我习以为常。

忽然,老杰克端着餐盘坐到了我的读面,他看起来也有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部秃光,老迈不堪地用最后几颗牙齿,嚼着那些难咽的食物。

虽然他看上去老得不成样子,完全及不上老马科斯精神,好像两个人来自不同的世界,但老杰克却是肖申克州立监狱里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人——在新来的狱警阿帕奇出现之前。

因为他的眼睛,无论老杰克怎么虚弱衰老,他的眼睛却放射着狼一般的光,从耷拉下来的眼皮里,穿头空气射入我的瞳孔。

怪不得他叫杰克!

但肖申克州立监狱里只有一个人不害怕老杰克,他就是“教授”。

对不起,其实不需要打引号,因为他就是教授,波士顿大学的正牌历史学教授,他编写的课程至今仍是许多美国大学的教材。

教授看起来五十多岁,居然在监狱里留着一头长发,他坐在老杰克身边,不动声色地享用他的午餐。

忽然,教授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神经质地说:“greatoldones就要来了!”

greatoldones?

我将其翻译为“旧日支配者”。

老马科斯却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地问:“教授,这是真的吗?”

教授却仿佛一下子失忆了,恍惚地摇着头,“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什么?”

也许,刚才这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某个隐藏在监狱角落里不屈的幽灵,借用教授的嘴巴传达信息?

草草结束这顿午餐,我和老马科斯回到c区58号监房。

从抽屉里拿出小簿子,继续回忆我的故事,曾经失业的日子——

失业的日子。

第一天.

周六,名正言顺地睡懒觉,整个上午都在做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睡眠极其痛苦,头晕眼花腰酸背痛,难道是我身体里的幽灵作祟?

起床后打开电脑,给自己写了一份求职简历——

高能,男,1982年7月4日出生。2004年毕业于s大本科,经济学学士。2004年起供职于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销售部,2008年6月因个人原因辞职。本人在世界500强企业工作四年,具有比较丰富的工作经验,尤其在销售及产品推广方面业绩突出,积累了深厚的客户资源及人脉关系。本人吃苦耐劳,善于沟通,英语水平较高,有志于销售及企业经营领域,原与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合作,共同开创美好的明天。

“善于沟通”?对自己嗤之以鼻一笑,硬着头皮把简历写完。不过,相比那种吹得天花乱坠的也不算什么花哨,起码在世界500强企业的工作经理还有写竞争力,打开最大的几家求职招聘网站,用正个下午的时间,找几家比较适合我的公司,既有外企也有国企,还有初出茅庐的小私企,把建立分别投出去。

妈妈突然走进来,我立即把电脑翻到其他网页,绝不能被发现我失业了。妈妈给我倒了杯茶,关照不要把眼睛看坏了。我说最近公司很忙,周末也得在家处理业务。妈妈说忙也好,就怕整天没事闲着,但要保重身体。急着把妈妈送出去,回到电脑前趴下难过要哭,这样的日子要熬多久?

有人在sn上叫我,是那个端木良,“你好,我的客户提前从美国回来了,他说周一就可以和你们签约,合作愉快!”

我苦笑着打字道:“非常感谢,但我已被公司裁员了,你可以找我的同时老钱。”

端木良了“裁员?开玩笑吧?”

“我的幽默感还没这么强,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去我公司问问。”

端木良:“难以置信!”

“如果这个西,能够早几天告诉我,也许我就不会失业了。不要误会,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是命运的安排,只怪我自己不争气。“

端木良:“以你的能力,肯定很快就会找到更好的公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家伙倒很会说话,我老实地打字:“不,我了解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端木良:“谁都自以为了解自己,其实最不了解自己的人正是自己。”

“有道理,但你肯定不了解我。88。”

关掉电脑,躺到床上,天色渐渐变暗,周末就要过去了。我是一个失业男,第一次品尝无所事事的日子,却感觉度日如年,似乎比平常的周六漫长许多。

手机响了,很快听到莫妮卡的声音:“喂,高能,你还好吗?”

“莫妮卡,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我礼节性地回答,但这种客套反而刺激了莫妮卡:“shit!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很不开心,现在在哪里?”

“家里。”

电话那端是她着急的声音:“能不能出来谈谈?”

“不,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高能!干吗要回避我?”她勃然大怒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快点出来!别拖拖拉拉了!”

“对不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我已不是天空集团的员工,我们没有上下级关系。”

“你……”莫妮卡吃了一个哑巴亏,“好吧,我告诉你,刚才我已经和总裁同过电话了,他原则上同意你回来上班,但考虑到你已被宣布裁员,马上回来会引起其他人闹事。再等两个月公司会有招聘,到时候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应聘回来!”

通过声音无法判断她是否说谎,但我决心以冷笑来回答:“莫妮卡,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你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领让总裁改变决定?还要如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别管我是怎么做到的,只要你再等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上班了。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但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没有以后了,请你不要再帮助我,我也不会再回天空集团,你知道中国有句俗话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

“你的中文水平真不错。”

“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对裁员的决定非常生气,现在我代表天空集团向你道歉!”

“覆水难收。”我异常冷静地回答,确信自己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公司做出的决定,犹如泼在地上的水,再也无法收回。我小小的高能何德何能,怎有本事让公司破了规矩?我的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劝了。就算我有朝一日回来,也必定是光明正大风风光光,而决不会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你!简直是一块固执的石头!”

“好,我就是冥顽不灵,我就是无可救药,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今天这通电话,简直是成语与俗话专场,但莫妮卡出奇的好耐心:“高能,你再想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机会,我自己会去争取!谢谢你,莫妮卡,再见!”

说完粗暴地挂断电话,把手机电池卸了下来,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耳边还响着莫妮卡的声音。

为什么拒绝她的一番好意?为什么放弃回天空集团上班的机会?为什么继续忍受失业的日子?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不愿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对未来过分自信?还是单纯的某种感觉——由不得我来选择,这就是宿命,从此我的生涯将大为不同。

所有都是问好,但现在刚刚是破折号。

失业的第一天。

失业的日子。

第二天.

我与医院约好做第二次检查。踏进太平洋中美医院,华院长和他们助手都在等着我,就连病人们也诡异地向我招手。

坐进宽敞明亮的治疗室,我盯着院长的眼睛说:“我失业了。”

“哦,心情不好受吧?失业会影响人的身心健康,尤其对你这样的受过严重创伤的人,但到底有什么影响需要自己评估。”

“我的意思是说,我失业了,没有收入,负担不起治疗费用。”

“高能,我们虽然是外资医院,但你是特别——能从一年的昏迷中醒来,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你知道吗?你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对人类的医学事业来说,你是一块无价之宝!”

听完这番话,我的第一反映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我就是被你们做研究的工具?”

“这完全取决与自愿,如果不愿继续治疗,或者要转到其他医院,我绝不会阻拦。”华院长语重心长地看着我的眼睛,“但我可以承诺,既然能让你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那么我也能让你恢复记忆!我们不会向你收取任何费用,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

然而,他的眼睛让我想要逃避,也许是上次神秘的治疗体验,让我产生了某种恐惧的下意识,“谢谢,我只需要搞清楚我脑子里的秘密,如果能让我恢复记忆,我将一辈子感激您!”

“好,请你平躺下来。”

我又像一具尸体躺在治疗台上,华院长和他的助手穿上白大褂,犹如验尸房的法医,就差拿起解剖刀切开我的胸腔,将心脏捧出来切片放到显微镜下,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高能,根据上次的治疗,我已经做粗了你的人格素描。”

“人格素描?”虽然棉队着白色光芒,但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在你心灵最深的地方,也是最最原始的地方,具有天然灼热的欲望。虽说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会残留动物的本能,但你的欲望显然要远远超乎常人,无论对女人对财富对权力,你都像一头非洲公狮,想要全部占为己有!”

“你说我像动物?”我痛苦地摇摇头,毫无束缚地躺着却动弹不得,“不,我不是!”

“每个人都有动物的一面,每个人也有圣人的一面。你之所以活到二十多岁,还没有爆发出野兽的前能,是因为你从小就有一个英雄的梦想。你渴望成为别人景仰的人物,你以历史上的英雄和圣贤来要求自己,所以也严格的约束自己的欲望。你从小就成为了一个禁欲主义者,这既是因为你缺少对女性的吸引力,也是因为你内心对放纵的恐惧。”

“英雄的梦想?我怎么不知道?”

华院长在我的眼前摆了摆手,“因为被你野兽般的欲望中和了,也因为残酷的显示限制了你的天空,毕竟机遇只留给极少数的人。而你不幸地成为了沉没的大多数,也是平庸的大多数,你也在少年时代渐渐忘记了你的英雄梦,逐渐不自觉地被周围的世界同化,这就是你的本我与超我像碰撞产生的结果。”

“自我?”

“这是弗洛伊德的本我、子我与超我的理论。‘本我’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欲望;‘超我’是社会对你的要求,你对于人生的理想;‘子我’则夹在‘本我’与‘超我’之间,面对现实必须隐藏欲望,也必须收敛理想。你的精神世界大部分都消耗在压抑‘本我’上,才最终形成了你今天的意识。就像弗洛伊德说‘本我过去在那里,自我即应在哪里’!”

我头疼欲裂地喘了口气,闭上眼睛,“那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复杂的人,自相矛盾的人,处于极度悲剧情节中的人。”

“可我不是个平庸的小人物吗?为什么给我戴上只有在经典作品中才有的任务帽子。”

“你的今天不代表你的明天。”

“我的明天?”

心底苦笑了一声,对于朝不保夕的失业者而言,明天又在哪里呢?

突然,脑中闪出蓝衣社在网上岁我说的话——“北齐高氏有遗传的精神病史”。

“华院长,我有没有精神病?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

“不,这和精神病没有个关系,干吗问这个?”

“哦……”我紧紧拧起眉头,犹豫许久才说,“我还有一个体温,在这昏迷的一年时间里,你们治疗我的肯定是脑科,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精神科?难道华院长您既是脑科医生又是精神科医生?”

“人的思维与精神来自哪里?“

“大脑。“

“那就对了!我在美国攻读了脑科与精神科的两个博士学位,我的导师是一位世界著名的教授,他致力于把脑科和精神科结合起来研究,这样能更准确地深入人们的精神世界。“

突然,我睁开眼睛看着华院长,说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院长,你听说过兰陵王吗?“

“什么?“

“兰陵王。“

“不,我不知道。“

虽然华院长完全面不改色,表情非常自然,我仍从他眼睛里读到了他的心里话:“高能,果然开始问我这个问题了!你终于有了勇气!你做得非常好!恭喜你!”

为什么他嘴上在说谎,心中却那么兴奋?难道一切都早已在他掌握之中?

我疑惑地从治疗台上坐起来,脑门上已布满汗水,将不怎么大的眼睛瞪得浑圆。

“你怎么了?”

“我……我怕身体吃不消,虽然在这里躺了半天,却感觉体力消耗非常大。”

华院长只能点点头说:“恩,动脑确实比动手伤体力,今天的治疗就到这儿吧,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走出治疗室,心跳反而越来越快,这个我曾经躺了一年的医院,也让我越来越疑惑。当我走到大楼门口,又转头对护士说:“我要去上个厕所。”

周日的黄昏,医生们几乎都回家了,病人们也没几个。我悄悄在医院里走了一圈,看到华院长离去的背影。

趁机摸进会议室,打开灯看到墙上贴着年度计划表。其中分成两张表格,一张是“太平洋中美医院上海总院计划表”,另一张是“太平洋中美医院杭州分院计划表”。

居然还有杭州分院?

为什么偏偏是杭州?我发生以外的地方?

外面响起一阵骇人的脚步声,眼看就是朝这间会议室走来,情急之下我打开窗户跳下去。

哎呀,不会是三楼吧?

幸好会议室在一楼,下面正好是片花坛,否则起码得摔个骨折!狼狈地逃离医院,坐上了公共汽车。

路上一直在想华院长的眼神,尤其他那句心里话——肯定还对我隐瞒许多,也许他知道我的过去?我能在他的医院里治疗一年,绝非什么偶然!难道一开始就是陷阱?从我沉睡起就已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脑中编织出一张图表。列入所有可疑人物——

首先是那个神秘男子,他也许知道我的秘密,并时时刻刻的见空着我。

其次是网络上的“蓝衣社”,他肯定是一年半前,与我一同离开杭州酒店的男人。

再次就是华院长,他让我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又帮我治疗要恢复我的记忆,目的是我的记忆?他不能让我死,有不能让我成为植物人,因为我的记忆里有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对他极具有诱惑力,必须要找回我的记忆!

最后,是混血女孩莫妮卡,她的秘密与疑点太多了。但她的不同在于坦率地承认欺骗了我,也承认有些秘密不能告诉我。她知道我一直怀疑着她,却仍想方设法地接近我帮助我,难道她的目的也与华院长一样?垂涎于我身上隐藏的秘密?

水。

黑色的水,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森林,却不再有少年的我。

只有空空荡荡的水岸,弥漫着黎明前的白雾,夜鹰发出凄凉的悲鸣。

我在哪里?

忽然,水底发出闪烁的幽光,宛如深海中的荧光生物,又似乎银河里的星辰。一个奇怪的物体渐渐浮起,直到露出瘦弱的身体与四肢。幽光照亮了他的脸庞,那是一张少年的脸,苍白无力地仰望天空,瞪着惊恐的眼睛。

他就是我。

是的,我死了,十五岁那年就死了,静悄悄的黎明之前,漂浮在一片浑浊的水中。

失业的日子。

第三天.

醒来前又做了那个梦,但越过了跳水的那一段,直接在梦里看到了我的尸体。

真正的梦死,我却异常平静,既没有心跳加快也没有冒冷汗,从容地起来洗漱,吃完妈妈准备的早餐,与往常一样在八点一刻出门上班。

星期一,地铁里人满为患。八点五十分挤出地铁,和上班的人流一起回到地面,匆忙走向东亚金融大厦。直到公司楼下突然停住脚步——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来这里!不需要每天早晨挤地铁来上班了,因为我被公司裁员了。

我是一个失业男。

从起床吃早饭出门挤地铁到这里,以往每天要做的事,已成为生活的习惯,就像宠物狗每天都要定时出去溜溜。一路上只是下意识行动,却压根忘记了失业的现实。

绝望地仰头看着十九层楼,我已不属于那个地方了,再见,天空集团!

羞愧地折返地铁站,低下头怕被同事们认出来。正好田露穿着性感的超短裙来了,她看都没看我就走了过去——我确实太不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了存在。

坐上了列车回家,头靠着后面的窗玻璃。不,现在不能回家,会被妈妈发现我的秘密。双腿麻木动弹不得,也不晓得该去哪里,后脑勺一小块车窗温热了带我永远疾驰下去吧。

不知不觉竟到了终点站,抬起针刺般的双眼,走到四面透风的站台上。到另一边坐上这班列车,用一个小时横穿整个上海,到另一端的终点站原路返回——在地铁上度过整整一天,从终点站到终点站,从城市的最北边到最南边,周而复始来回穿梭。

中午在车站里买了两个面包一瓶水,像车上卖报纸的小女孩。我不想再看别人眼里的秘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秘密,对我来说全无意义,我只需要知道一个秘密——我的秘密。

春天已经过了,这是开往夏天的地铁,但终究还要开往冬天。

傍晚的地铁上,盲姑娘来了。

我立刻站起来说:“这里有座位!”

盲姑娘准确地找到我,欠身坐下收起导盲杖,“还是你吗?上次给我让位的人?”

她听出了我的声音,我紧张地说:“是,还是我。”

“你又上班了?”

显然她还记得我失业了,我尴尬地回答:“:没有,我闲着没事出来坐地铁。”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是啊。”我站在她面前傻笑了一声,“谢谢你上次和我说话。”

“不要谢我,你今天怎样?”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我把头低下来说:“老样子,不知道做什么好。”

“你总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愿如此。”

她是盲人,我永远看不到她的眼睛,整个车厢那么多人,只有她的新我看不到。

地铁开过几站,她起来说:“我要下车了。”

急忙伸手为她开路,请前面的人让一让。但她走起来并不费力,还说一个人可以出去的。

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便跟她一起下了车。盲姑娘有些意外:“你怎么也下来了?你不是这一站吧。”

“让我陪你出站吧。”

“真的不用了,这条路我已走过了几百遍,对我来说根本不需要眼睛。”

“就当我是一条导盲犬好了!”

“导盲犬?”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跟着我一起出了地铁站。

回到地面已夜幕降临,我小心地看着四周问道:“你要去哪里?”

“旁边的广播大厦就是了。”

原来的铁出口处就是广播大厦,怪不得她说根本不需要眼睛。

陪她走进广播大厦,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必须有工作证才能入内。盲姑娘从包里掏出了工作证,保安也早就认识她了。

“啊,你在电台工作?”

“是。”

“电台主持人?”

她腼腆地点头,“是的。”

“什么节目?”

我的心跳加快,而她不紧不慢地回答:“八点有一个心理节目叫‘倾听心语’,还有一档午夜节目叫‘午夜面具’。”

“你是——秋波?!”

盲姑娘稍微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

“是你?”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反正也不用担心被她看到,“我……我经常听……午夜面具……我很喜欢……你的主持……”

实在无法想象,电台里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居然是眼前的盲姑娘——就是她的声音,只是在生活中不会想到就是她。

“你的声音在广播里非常非常好听,还有你好多次给听众播张雨生的歌。”

她扬了扬眉毛,“今晚要听哪首歌?”

“今晚?”我一下子受宠若惊,紧张地想了想,“《我期待》!”

“好,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我还有数不清的问题,“看不见怎么点歌呢?”

“电台为我配了一台盲人电脑,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使用。”

“半夜做晚节目怎么回家呢?”

“白天我一个人走没问题,晚上家里人会开车来接我。”盲姑娘急匆匆地走进大楼,“对不起,编辑还在直播间等着我。”

原来她就是秋波!我第一次见到电台主持人,居然是个盲人,虽然广播最重要的是嘴巴,但堪布件总会有很多麻烦,不知她怎么克服?

继续坐着地铁回家,正好是平常的下班时间,妈妈丝毫没有怀疑我,爸爸倒是问我销售业绩怎么样了,只能胡乱编了一番,让他们安心就好。

照旧把自己关在小房间,一直等到收音机里的《午夜面具》——今晚不同在于,脑中同时浮现盲姑娘的连旁。秋波的细语像一团丝绸,又似一块小小的磁石,将我的心吸了过去。

“今天,有位新朋友点播了一首张雨生与陶晶莹合唱的《我期待》。如果,你还坐在收音机前,请暂时放下心里的烦恼,共同期待一个不同的明天。”

“我期待有一天我会回来/回到最初的爱回到童贞的神采。”张雨生后是陶晶莹的声音:“我期待有一天我会明白/明白人世的至爱明白原始的情怀……”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轻轻哼唱这些人类难以企及的高音,最后在副歌部分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saygoodbyesaygoodbye/前前后后迂迂回回地试探/saygoodbyesaygoodbye/昂首阔步不留一丝遗憾……”

失业的日子。

第十天.

又是周一早上,地铁还是那么拥挤,肩上背的还是那个包,四周依旧是那批上班的人,是我失业了。

失业的第一个星期,我保持每天早起的习惯,像以前上班那样准时出门。坐上地铁直到终点站,再到坐上相反方向,穿越整个城市到另一头。早上八点到傍晚六点,漫长的地铁线成了我上班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位子,闭目养神或听p3,从网上下在了许多歌,包括张雨生的全集,他的声音陪伴我在地底穿梭了几十个小时。

在拿到裁员赔偿金前,我身上的现金所剩无几,几次走到at前要提款,却把手缩了回来——积蓄本来就不多,卡里的钱只会越提越少,最终会被父母发现秘密。不敢在外面吃饭,饿了买蛋糕或馒头,渴了买矿泉水,后来干脆从家里带出一个水瓶。

上次投出的几份建立,全如石沉大海一般渺无音讯。我又投出几十份新建立,还开始看报纸招聘版,甚至投到几家连锁家电潮湿,鼓足勇气给一家公司打电话,没说两句话就被对方挂断了,他们的工资标准只有一千五百块。这些都是悄悄进行的,父母没察觉到蛛丝马迹,还以为我每天都正常上班。

莫妮卡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但我一次都没接过。她打不通电话就发短信,无非是写鼓励安慰的话,我也从没回过她的短信。

八点五十分,地铁开过从前每天要下车的站台。要坐许多站才可能有座位,当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昏昏欲睡,忽然感到腰眼被人捅了一下,冷冷的感觉像一把枪口,抑或锋利的尖刀!

刹那间,腰际火辣辣地疼起来,似乎某种异物已撕裂皮肉,深入肌肉与内脏——火热的鲜血已从腰里喷溅而出……

回头却看到无数张冷漠的脸,只有一个黑色背影挤过人群,迅速向车厢另一头而去。

虽然没看到他的长相,但已确定就是那个神秘人,第一次在兰州拉面馆,第二次在地铁车厢里,第三次在杭州龙井。

也不管腰间到底什么状况,只想追上去抓住那个混蛋,痛打他一顿,把一切秘密问出来!

然而,只迈出去一步,就感到腰间疼得更加厉害,拥挤的车厢让我无法弯腰看清楚,只能想象下半身被鲜血浸透的惨烈景象。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一股脑向头顶爆发,再度头疼欲裂,整节地铁即将要塌陷了。

终于,天彻底黑了,一切都沉没入海底,我的世界塌陷了。

我还活着。

依然是飞驰的地铁,整个人一横躺了下来,睁开眼只见许多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疑惑地围观着我,却没有一个人愿上来拉我。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刚才有人捅了我一到?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湿热,再把手放到眼前一看,也没发现任何血迹。

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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