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夜 下(2/2)
苏淡漠的看了一眼这个叫做贾斯特的中尉,就没再理会。这个家伙有一种很特殊的感应侦测方式,论锁定能力是被苏教训过的人中最强的一个,所以承受的反击也就最为凶悍。然而他的身体强度和能力却是所有人中最差的,所以直接被苏的冲击击晕。对于倒地不起的中尉,苏有种挥之不去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可以肯定没有见过他。
因为贾斯特的倒地,礼堂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侍者和仆人们迅速将贾斯特抬下去救治,他显然是一个没有背后势力的普通龙骑,事态迅速平息下来。这次小小冲突虽然不是苏挑起来的,但是人们对事态的看法和评价各不相同。附近有一名显然出身大家族的老人便冷冷的说了一句:“苏少校,难道从荒野出身的人都象你这样粗鲁和张狂吗?”
苏并没有理会指责和挑衅,这个时候沉默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他身边那些多少受到影响女孩子们非但不以为意,望向苏的眼光中反而多了些狂野,原本轻松调笑的场面,迅速变得炽烈起来。不仅是在龙城,在这个时代的任何地方,绝对的力量都是人们疯狂崇拜和畏惧的对象。
就在苏快要掌控不住场面时,一个衣着随意的老人走了过来,对已经开始伸手抚摸、拉扯苏的女孩子们微笑着说:“精力过剩的小家伙们,等一会再闹。现在我和你们的新猎物有些话要说。”
出身世家的女孩子们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都认得暗黑龙骑的约什·摩根上将,于是不敢再纠缠,纷纷散去。
“苏,陪我到阳台上喝一杯吧,这里太吵。”
苏随着摩根上将走到侧方的阳台上。阳台宽大得让人吃惊,每根石柱都有繁复华丽的雕刻,只是随着岁月和风霜的侵蚀,现在只能依稀看到一点当年的风貌。阳台护栏上爬满了不畏严寒的藤蔓植物,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旧时代的风采。
摩根将双肘架在护栏上,凝望着深沉的夜空。旧时代,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大海,然而现在普通人最多只能看到十几米外的地方。他端着一杯酒,看似无心地轻轻摇晃着酒杯,酒液不住旋转着。
“苏,听说上一次的任务让你感觉很不愉快?”摩根将军似乎是随意地问着。
苏眉毛轻轻的弯了弯,斟酌着词句,说:“卡里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一名战士,杀他没什么。只不过,没想到他是和女儿住在一起。”
摩根呵呵笑了起来,说:“其实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拘束。没错,我知道卡里和女儿住在一起,任务的要求是要将卡里和卡莲娜一起干掉。当年杀掉卡里女婿和孙子的人同样是我派的,不过那时没想到卡里会及时赶回来,并且他还有些隐藏起来的能力。从那之后,我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重新找到他。钢铁卡里屏断感知的能力在不断增强,可他没想到我在暗黑龙骑中大力发掘人才,找到了一名拥有六阶神秘感知的年轻人,从而又把他给找了出来。”
苏又轻微的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这些上一辈人的恩怨看起来错综复杂,他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不好轻易下论断。摩根的追杀有些轻微触动苏的界线,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摩根有些意外于苏的沉默,他看了看苏,微微点了点头,说:“仇恨这东西很难说得清楚。在你看来,我对卡里做的事情十分过分,特别是他的女儿已经失去了理智,哪怕是放过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
约什·摩根沉默了几秒,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在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沉浸在当年回忆中的他缓缓的说:“在当年那场变故中,正是由于担负阻敌援军任务的卡里临阵离战,我们那一批的老兄弟战死了六个。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将一切残酷的手段都用在他身上,并且杀光他的血裔!”
苏依然在沉默,他不知道当年的变故是指什么,更不明白卡里为何会突然离战。如果摩根不说,那么这件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约什·摩根忽然笑了起来,说:“唉,果然人老了,话就变多了,哈哈!当年那些事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放在心上,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会有兴趣?好了,我想卡里临死前肯定劝过你,要你投奔圣辉十字军吧?”
苏心头微微一震,略一思索,就将卡里临终前的话全说了出来。在完全看不透的约什·摩根面前说谎,并不是明智的举措。
摩根点了点头,显然对苏十分满意,就是不知道这表情是发自真心还是出自别的什么原因。他继续晃动着从未喝过一口的酒,说:“其实几十年前,圣辉十字军和暗黑龙骑本来是一个组织,那时叫做暗夜十字军。然而就在血腥议会崛起,建立起大本营基地后,暗夜十字军的领导者们对未来的发展道路产生了分歧。一派认为应该尊重人类本身的基因,通过自然手段锻炼能力,并保持人类基因的整体完整。他们认为过度开发能力、改造基因的后果必然会走向灭亡,经过大幅度改造后的能力者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类。而另一些人则认为能力是世界恩赐的礼物,为什么一定要保留旧人类的基因完整呢?经历过大规模能力改造后的新人类,无论是身体还是智力都远远超出了旧时代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这是进化而不是灾难。双方分歧日益加深,最终演变成分裂,然后就是战争,一场打了二十多年的战争。”
苏思索了一下,问:“为什么是暗黑龙骑留在了血腥议会而不是圣辉十字军?”
摩根笑了笑,说:“好问题。血腥议会的议员和议长们,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掠夺、扩张,再掠夺、再扩张,最终站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顶峰,并且向被辐射云遮挡的星外世界扩展。能够留下来的当然是以扩张为宗旨的暗黑龙骑。苏,如果是你,你准备选择哪一方呢?”
苏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考量,坦率地回答:“现在是暗黑龙骑。”
这个并不算是信念坚定的答案却显然很让摩根高兴,“不错!呵呵,这个时代最需要的就是力量,至于力量的来源并不重要。当然了,不论是什么样的力量,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正的力量。好了,我们进去吧,帕瑟芬妮那个小家伙还有个保留节目,我们可不要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苏随着摩根重新走入温暖的礼堂,他这时才发现,在超过零下三十度的低温里,摩根将军手中的酒从未冻结过,而且他并未发动任何能力!注意到这一点的苏,心头猛然一个震颤,似乎久思不决的什么疑难问题隐约有了答案。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并没有注意到在礼堂中央,在帕瑟芬妮身后,海伦正在微笑着小声说着些什么。她们两个周围没什么宾客,也就没什么人听得到海伦在说什么,就是听到了也听不懂。
“快点!”海伦似乎在催促着什么事。
“亲爱的海伦,这个……让我再想想吧,好不好?”帕瑟芬妮苦苦哀求着。
“这是最好的机会。”海伦说。
“可是……机会总是有的嘛!”帕瑟芬妮开始无赖。
“也许……是惟一的机会了。”
“不可能吧!”帕瑟芬妮非常吃惊,连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海伦冰冷地给出了一个让她完全无语的答案。
这时候,一身笔挺礼服的晚会总管快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询问着:“阁下,时间已经到了,您是否准备好了?”
帕瑟芬妮轻轻咬着下唇,一双灰绿色眼眸几乎要溢出水来,看得总管毛骨悚然,寒气几乎浸透了他的脊椎。
帕瑟芬妮推开了总管,轻轻拍了拍手,乐队即刻停止了演奏。她走到中央的舞台上,环顾四周,目光掠过了每一位到来的宾客,不管是大人物还是无能的世家子弟,都没有漏过一个。
当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已身上的时候,帕瑟芬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得灿烂光辉,说:“今天举办这个晚会,是要宣布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决定!那就是……”
寂静。
在一片寂静之中,帕瑟芬妮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象是敲击在巨钟上的謦石:“苏!将成为我的保护人!”
被帕瑟芬妮的手指隔过重重人群指定的苏,当场愕然!还未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唰唰唰唰,所有的灯光几乎在同一时刻聚焦在苏身上,就象是在纯黑的世界中,惟一一个站在光明中的人。指挥灯光的是一名反应极快的龙骑少校,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苏,并且将所有的聚光灯都投射在苏的身上,恨不得烧透了他!
刺眼的灯光晃得苏有些眩晕,可是他还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反对!”不知道是谁躲在人群中,突然一声大吼!
“反对!”“反对!”
抗议的浪潮登时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男人都在吼叫着,向帕瑟芬妮慢慢挤了过来!其中叫喊得最响亮的,是伦菲尔这批从北地过来的军官。
一瞬间,好象所有的男人都成了帕瑟芬妮的敌人,而独自站在高台上的她,就象是无穷恶浪前的一小块礁石,随时都会粉身碎骨。而苏,站在聚光灯下的苏,反而没有人理会他,周围是空旷的黑暗。
帕瑟芬妮微微抬起下巴,面对着准备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的暴走狼群,只是傲然的、微笑着,说:“反对无效!”
礼堂中刹那间安静下来,象是新一轮风暴的伊始。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和充满疲倦的声音:“我反对!”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大门,然后映入眼帘的是暗淡红色的短发。近半的人立刻认出了佩佩罗斯,这位审判所黑暗圣裁梅迪尔丽的贴身副官。但是让他们惊讶的是佩佩罗斯的虚弱,以及护甲和衣袖上大片的红色血迹。
很少有人确切知晓佩佩罗斯的战斗力,但是能够随侍在出名凶悍的梅迪尔丽身边,没有人很怀疑她的战力,至少不会弱于普通的龙骑校官。然而看她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刚刚经历过浴血苦战才来到这里一样。是什么人敢于在龙城周围攻击审判所的要员?而一些敏感的人,则已经将佩佩罗斯的出现和帕瑟芬妮突然而惊人的决定联系在一起。
毫不费力的,佩佩罗斯就看到了仍在聚光灯柱仿佛雕像一般的苏。她停住了脚步,忽然声嘶力竭地向苏大吼一声:“苏!你就完全不顾念过去的人吗!?”
过去的人?
苏心头微微一凛,对他来说,有意义的过往只有一个梅迪尔丽而已。他并不认识佩佩罗斯,只是从她的服饰上认出属于审判所。可是那天离去的梅迪尔丽仅仅有些轻伤,以她的强悍,恢复起来甚至用不了三天。苏没听说审判所最近有什么变化,即使是有,也不是他能够随意插手的。龙骑和各大家族的压力已经让帕瑟芬妮不堪重负,如果再因为他的鲁莽行事惹出了神秘而血腥的审判所,帕瑟芬妮很有可能会崩溃。
苏隐约有种直觉,佩佩罗斯的出现和帕瑟芬妮指定他为保护人这件事有所关联。但是,这太荒谬了。
苏抬起头,望向台上的帕瑟芬妮,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刻的她正承受着多么沉重的压力,也前所未有地明白了她的决心。
实话说,苏并不认为帕瑟芬妮的决定是个好主意,也许再过三年才是时机。可是,如果她都能坦然面对着大半个龙城的压力,那么,苏还有什么理由不和她一起承担呢?
看到苏一动不动地站在聚光灯下,丝毫也没有跟她走的意思,佩佩罗斯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她猛一咬牙,掉头就走,冲入礼堂外的寒冷和黑暗里。
无声的阴悒悄然掠过,一些有心人隐约感觉到,佩佩罗斯来得艰难,离去时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