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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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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您女儿呢?”我打断她的话,向她问道,“她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我永远都不该和她再见面吗?”

“您会和她再见面的,”女公爵说道,“不过,我们现在不要再谈这件事了。请相信我,因为她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我承受的痛苦比您想象的要深得多。”

女公爵的确承受了很多痛苦,而我除了承受痛苦,还要忍受屈辱。我对女公爵的爱和她的高傲扯上了关系,我现在算是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亲奥地利的派系决定开一次全体大会,会议的地点设在索里恩特城堡。通过这次会议,我见到了奥罗佩萨伯爵、英凡塔多亲王、梅萨尔伯爵以及其他很多大人物。身份地位普通的来宾也有不少,但其中有些人让我觉得可疑。一个叫乌泽达的人自称是星相学家,他一直坚持不懈地和我套近乎。最后还来了一位叫贝尔普施的奥地利人,他是王后[2]身边的红人,自从哈拉齐伯爵离任后,他就是奥地利驻西班牙大使馆的全权代表。

这群人花了几天时间议事。最后,他们围着一张铺有绿色桌布的大桌子,开了一场隆重的正式会议。女公爵也是参会代表之一,我可以确信,参与国家事务的自豪感,或者更准确地说,参与国家事务的欲望已经彻底占据她的头脑。

奥罗佩萨伯爵面朝贝尔普施,对他说道:“先生,如您所见,在前任奥地利大使任期内,常和他一起讨论西班牙事务的人,现在都聚在此处。我们既不是法国人,也不是奥地利人,而是西班牙人。要是法国国王接受遗嘱,他的孙子就必然会成为我们的国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确实无法预见,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挑起内战。”

贝尔普施明确表示,整个欧洲都已做好战备,绝不允许波旁家族掌控一个幅员如此广阔的国家。他随后请亲奥地利派系的诸位亲王派一位他们的密使去维也纳。奥罗佩萨伯爵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我已经觉得,他马上就要开口推荐我了,但他又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接着说道,如此决定性的一步,若是立即实施,恐怕时机尚不成熟。

贝尔普施接着表示,他会留下自己的一位心腹继续商议。他当然很容易就能看出,参会的各位大人都在观望,不到合适的时机,他们是不会公开向朝廷表示反对的。

会议结束后,我来到花园与女公爵会合,我告诉她,在谈到派密使去奥地利的问题时,奥罗佩萨伯爵曾注视过我。

“堂胡安大人,”她说道,“我要向您承认,之前我们就这个问题谈起过您,推荐您的就是我本人。看起来您对我的举动有责怪之意。我无疑是该受指责的,但首先我想对您解释一下我的处境。我原本是个不适合爱情的人,但您的爱成功地打动了我的心。于是,我想在彻底放弃爱情之前,体会一次爱的喜悦。不知道您怎么看这件事?我也学着去了解您,可我的观念并没有改变。不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我都给了您特殊的权利,尽管这些权利很微小,但也到了不能再保留下去的时候了。我会抹去过往的痕迹,让它淡得近似于无。我想在上流社会闯荡几年,如果可能,我还想尽力扭转西班牙的命运。在此之后,我要成立一个由贵族小姐组成的会社,我本人将担任会长。

“至于您,堂胡安,您接下来要和托莱多领主会合,他现在已经离开维也纳,去了马耳他。不过,由于您现在所属的派别有可能让您身处险境,我要买下您的所有财产,然后将其转移到我在葡萄牙的属地,具体地点是在阿尔加维王国[3]。堂胡安,您要采取的防范措施还不仅限于此。西班牙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世外之域,在这些地方,人们可以避开所有危险,平安度过一生。我会把您介绍给一个人,此人会带您见识这些地方。我的话看起来让您很吃惊啊,堂胡安。以往我在您面前表现出很多的柔情,但布斯克罗斯的监视让我感到恐惧,因此我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决定已无可更改。”

说完这番话,女公爵便离我而去,任我一人独自沉思。我心头涌现出种种想法,而这些想法对这群上流社会的贵族来说都不太友好。

“上天啊,让这些人都从大地上消失吧,”我暗自叫道,“这些半神半人的家伙,其他的凡夫俗子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文!我过去不过是这个女人的玩物,她想找我配合她,一起验证她的心究竟适不适合爱情;她现在又要将我流放,而且,她觉得能为她的事业还有她朋友的事业牺牲自我,我理应为此大喜过望!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幸亏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将来肯定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后半段话我是高声喊出口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回应我道:“不,阿瓦多罗大人,您是过不了平静的生活的。”

我转头一看,那个我之前向诸位提到过的星相学家乌泽达正站在树丛下。

“堂胡安,”他对我说道,“您刚才的自言自语我听到了一部分,我可以向您担保,在眼下这样的乱世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寻求到平静的生活。您身处在一个强大的保护伞下,您不该拒绝它。快去马德里,把女公爵向您建议的出售财产的事处理好吧,接着请您来我的城堡做客。”

“别跟我提女公爵!”我满腔怒火地高声叫道。

“好吧,”星相学家说道,“那我们来谈谈您的女儿吧,她此时此刻正在我的城堡里。”

心里有了拥抱女儿的念头,我的怒火就平静下来。此外,真与我的几位保护人彻底断绝关系,也是不妥当的行为。我于是去了马德里,放出假消息,说我想移民美洲。我把我名下的房子和其他所有财产都转交给女公爵的律师,然后就跟着乌泽达派来的一个仆人上路了。这个人绕了很多弯路才最终将我带到乌泽达城堡,那里是诸位曾经住过的地方,现在的主人是他的儿子,即眼下在场的这位可敬的秘法师。

星相学家在门廊前迎候我,对我说道:“堂胡安大人,到了这个地方,我就不再是乌泽达,而是马蒙·本·热尔松,从宗教信仰和家族渊源这两方面看,我都是不折不扣的犹太人。”

他随后带我参观了他的实验室、工作室,以及他神秘住所的每一个角落。

“请您向我解释一下,”我向他请求道,“您的技艺是否存在真实可靠的基础。因为我听说您是个星相学家,甚至还是位巫师。”

“您想试一试吗?”马蒙说道,“那请您朝这面威尼斯的镜子里看一看吧,您看的同时我会去把百叶帘都拉下来。”

一开始,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过了一会儿,镜子的表面慢慢变得明亮起来,我看到曼努埃拉女公爵,她的怀中抱着我们的孩子。

我们竖着耳朵,满心好奇地准备听接下来的情节。不料就在此时,吉普赛人首领的一位手下来找他,要和他谈论部落当天的事务。

吉普赛人首领离我们而去,我们当天晚上也就没有再见到他。

[1] 原注:卡洛斯二世于1700年去世。

[2] 原注:王后指的是驾崩的卡洛斯二世第二任妻子,诺伊堡的玛利亚—安娜(,1667-1740),她出生于普法尔茨选帝侯家族,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皇后的妹妹。

[3] 原注:阿尔加维直到13世纪末都是一个独立的摩尔人王国,此后很久都保持着“王国”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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