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天(2/2)
我顿时失去知觉。醒过来后,我马上出门,朝曼萨纳雷斯河的桥边走去。我想见堂彼列,看还有没有最后一搏的机会。半道上,我被一队警察拦下来。他们将我带到一个我从没去过的街区,接着又将我带入一幢我更加没有概念的房子。不过,我很快就看出来,这房子是所监狱。我被拴上铁链,然后被关进一间昏暗的地下室。
我听到身边传来一阵铁链的响动——“你是小埃瓦斯吗?”和我同处一间牢房的那个不幸的人向我问道。
“是的,”我对他说道,“我是埃瓦斯,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你是克里斯托瓦尔·斯帕拉多斯。你有戈拉内斯的消息吗?他是不是清白的?”
“他是清白的,”堂克里斯托瓦尔说道,“但指控他的人谋划得很高妙,他是生是死,全在这个人股掌之间。此人找他要三千皮斯托尔,但戈拉内斯交不出这笔钱,于是,他们刚才在监狱里把他给吊死了。他们还让我自己选择,到底是被吊死,还是在非洲海边拉腊什城堡[1]的监狱里度过余生。我选择了后一条路,打算到时候一有机会就越狱逃走,然后做一个穆斯林。至于你,我的朋友,肯定会有人逼你承认一些你完全一无所知的事情,毕竟你和桑塔雷斯夫人关系亲密,别人自然会认为你什么都知道,他们还会推断,你是她父亲的同谋。”
您可以想象,一个人长久沉溺在肉体的欢愉中,他的身心都已萎靡;突然间,这个人要面临漫长而残酷的折磨,这种威胁对他来说会有多么恐怖。我仿佛已经感受到酷刑给我肉体造成的痛苦,我毛发尽竖,彻骨的寒意渗入我的肢体。我在惊吓中不断地打着哆嗦:我的肢体已不再受我意志的控制,只会像痉挛一样,冷不防地抽动几下。
一个狱卒走进牢房,准备把斯帕拉多斯带走。斯帕拉多斯从我身边经过时扔给我一把匕首,可我根本没有勇气把匕首攥在手中,更没有勇气用它来刺死自己。我已经绝望到脱离常情的地步,连一死了之这种解脱方式也不能让我安心。
“哦,彼列!”我高声叫了起来,“彼列,我很清楚你到底是谁,但我现在还是只能祈求你的保佑!”
“我来了,”这个邪恶的魔头高声回应道,“拿起这把匕首,割破你的皮肉,用你的血在我给你的这张纸上签名。”
“啊!守护我的善天使啊,”听罢这话我又叫起来,“您难道完全将我抛弃了吗?”
“你现在才祈求他的保佑,未免太迟了吧。”魔头厉声喝道,把牙咬得嘎吱作响,口中还喷出了火焰。
与此同时,魔头将爪子抓向我的前额。我感到前额一阵刺骨的剧痛,然后便昏了过去;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进入了一种恍惚之境。
突然,一道光照亮了牢房——一位双翼生辉的小天使出现在我眼前。他递给我一面镜子,然后对我说道:“看看镜子里的你吧,前额上那个呈反像的‘陶’字圣符[2],就是永罚的标志。将来,你还会在其他罪人的额头看到这个标志。你要领十二个这样的人走上救赎之路,然后你自己也会回到这条正道。穿上这件朝圣者的衣服,跟我来。”
我醒过来,或者说我觉得我醒了过来,因为此时我已不在牢房里了,我在一条通往加利西亚的大道上,而我身上穿的正是朝圣者的衣服。
没过一会儿,一群朝圣者走过来,他们要去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我加入他们的队伍,跟着他们走遍西班牙的所有圣地。我还想去意大利,到洛雷托[3]看一看。我当时在阿斯图里亚斯,我便打算先在马德里停留一下,再去意大利。一到马德里,我就赶往普拉多大道,四处找寻桑塔雷斯夫人的家。尽管周围的房子我都认出来了,但她的家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中仿佛有种奇怪的力量在阻挠我,这也说明,我依然处在撒旦的控制下。我不敢再继续寻找下去了。
我拜访了几座教堂,然后又去了丽池公园。这座公园非常荒凉,我在里面只见到一个人,他孤零零地坐在一条长椅上。他的外套上绣着马耳他十字,这说明,他是骑士团的一位重要人物。他看起来正在想心事,因为过于专注,简直像是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我朝他走去,快到他身边时我仿佛看到,他的脚下有一道深渊,他的脸就像倒映在水里那样映在深渊的表面。可是,深渊里并没有水,有的只是正在燃烧的团团烈火。
我继续朝他走去,深渊的幻象突然间消失了。等我定睛打量这个人的时候,我发现他额头上有个呈反像的“陶”字圣符,和我在小天使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前额上的那个永罚标志一模一样。
故事讲到这里,有人来找吉普赛人首领谈当天的事务,他只得向我们告辞。
[1] 译注:拉腊什(又称阿拉伊什),现摩洛哥港口城市。
[2] 译注:关于“陶”字圣符,可参考本书“第九天”一章的相关注释。
[3] 译注:洛雷托是现意大利安科纳省的一个城市。有一种传说认为圣母玛利亚是在这里出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