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2)
根岸典子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他对文也没有任何责任。”
“为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声,说道:“文也……不是他的儿子。”
“啊?”平介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
根岸典子点了点头。
“那他是谁的孩子?他是您的孩子应该没错吧?”
“确实是我的,是我生的。”她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那您是带着孩子嫁给梶川先生的?可是他没跟我说这个。”“他”指的是根岸文也。
“在户籍上,文也是梶川幸广的孩子。”根岸典子说。
“户籍上,您特意这样说的意思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对吗?”平介问。
她点了点头。“和他结婚前,我在薄野做靠人缘维持的生意。孩子是那时候交往的男人的。”
“哦……”原来她之前是女招待啊,怪不得看起来气质不凡,平介终于明白了。“那么,您在怀孕的时候嫁给了梶川先生?”
“事情有点复杂。”她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角,“我很早之前就和那个人分手了。但就在快要举办婚礼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想和我重归于好。虽然已经分手,但也许是想到我要嫁给别的男人,他突然珍惜起我来。”
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平介想。他点了点头。
“知道我没有和他和好的意思,他就提出最后再和我待上一天。如果当时拒绝就好了,可是他说就最后一天,便不会再来纠缠我,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我就同意了。”
“就是那次有的文也,是吗?”
“嗯。”她小声说道。
“事情大概发生在婚礼三周前。还好在那之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来纠缠我。但我却怀孕了。得知这件事后,我很迷茫。我认为有可能是那个人的,因此想瞒着丈夫去堕胎。”
看来也有可能是梶川幸广的孩子。
“但是看到为此欣喜的丈夫,我就下不了决心。最后我赌孩子是丈夫的,生下了他。”
根岸典子不知不觉把梶川幸广称为了“丈夫”。平介也觉得非常自然。
“什么时候知道文也不是梶川先生的孩子的?”
“我记得是文也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丈夫在公司验了血,回到家一副可怕的表情,问我文也是什么血型。那时候我隐约感到,孩子好像真的不是丈夫的。我是a型血,文也是o型。丈夫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一直以为自己是b型。好像他的两个兄弟都是b型。”
“结果他不是b型?”
“嗯,在公司检测出来是ab型。a型和ab型血的夫妇是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的,这一点他也知道。”
“您也是在那时候知道真相的?”
“嗯。但是说实话,我并没有特别震惊。之后想来,从我得知怀孕起,好像就感觉到孩子不是他的,只不过我自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也渐渐发觉,文也一点都不像丈夫。”
“您对梶川先生说出真相了吗?”
“当然说了。因为已经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然后梶川先生愤怒地离家出走了?”
“他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家出走的。但是他并没有发火,一次都没有责备过我。听我说完真相后,他看起来异常镇静,酗酒施暴、冷嘲热讽这种事也一次都没有发生过,对文也也和以前一样,只是不怎么和我说话,在家的时候总是望着窗外,静静地思考着什么。他离家出走,是在我对他坦白的两周后。他只带了很少的行李和贴着文也照片的相册。”
“有没有留下字条什么的?”
“有。”根岸典子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放在桌子上。
“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她回答道。
平介拿起信封,里面放着一张便条,打开后只看见几个写得潦草的大字:
抱歉,我没法假装父亲。
“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的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她说,“在离家出走前的那两周,他没有责备我,而是一直在考虑能不能继续做文也的爸爸。一想到这里,我内心就充满了愧疚。我打心底里后悔那么多年一直在骗他。”
平介点了点头,想象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如果直子向他坦白同样的事,他可能会先臭骂她一顿,甚至还有可能会施加暴力。“请等一下。那么,梶川先生明知道文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还给他学费……”
“是的。”根岸典子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因此我才说事实恰恰相反。要赎罪的人应该是我,他只不过是想帮助我们。”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一直爱着你吗?”
平介说罢,她摇了摇头。“那时候他已经有了新的妻子。他说很爱他的妻子。”
“那么为什么……”
“他对我说,现在文也最需要的人是父亲。母亲很辛苦,所以父亲必须做点什么。我说,你又不是亲生父亲,他却问我,要怎么样文也才会更幸福?”
“怎么样?”
“他问我,对文也来说,亲生父亲是我更幸福,还是不是我更幸福?我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是你更幸福。然后他说,是吧,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还是继续当他的父亲吧。他有困难,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想帮他。当你告诉我我和文也没有血缘关系时,我光在考虑自己还能不能当好一个父亲,却完全没想过要为爱的人选择一条幸福的路。我明明那么爱文也,却做了这么蠢的事。他在电话里哭着说完了这些话。”根岸典子挺直了背,好像是出于说这件事就必须要端正坐姿的考虑。她的声音颤抖着,却没有流泪。从表情里能感受到,她下定决心要把应传达的东西完完整整地传达给平介。
平介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胸口有些痛。
“得知事故发生后,我马上就想赶去,至少为他上一炷香。看到新闻里报道事故原因是他疲劳驾驶的时候,我很想站出来大声喊:错的人不只有他,他是为了我们才那样拼命工作的。但是在文也面前,我尽量装出与我无关的表情。虽然得到了他那么多的帮助,最后我还是决定装作不知道。”说到这里,根岸典子停下来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大概已经凉了的奶茶。“听文也说了和杉田先生您见面的事之后,我觉得这件事不能永远隐瞒下去。大约三天前,我也对文也坦白了。”
“文也是不是很受打击?”
“嗯,多少会有一些。”根岸典子微笑着说,“但我觉得还是说了比较好。”
“这样啊。”
“我认为也必须向杉田先生您坦白,因此特地联系了您。虽然听起来都是些无聊的琐事。”
“不,我觉得能听到您讲这些真是太好了。”
“您能这么说,这次见面真是值得了。”她将桌子上的信封装回包里,“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什么事?”
“听文也说,他后来的妻子也去世了。”
“啊。”她说的是梶川征子。“是的,几年前的事了。”
“她还有一个孩子,对吧?一个女儿。”
“是的,名字叫逸美。”
“您知道那孩子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正式地见她一面,跟她说说她父亲的事,并且尽我所能补偿她。”根岸典子说道,目光十分真挚。
“我应该有她的联系方式。她给我寄过贺年卡。我会再联系您。”
“谢谢,拜托您了。”她取出一张名片,放在平介面前。名片上印着拉面店的名字——熊吉。
她啪的一下合上提包,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的庭园。“啊,果然下雪了。早上我就觉得有这个迹象了。”
平介也向窗外望去。有如白色花瓣一样的细雪在空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