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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指名仪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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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守家里厅召开秘守家亲族会议的次日、媛首山双重杀人案发生后的第二个早晨,斧高起床后无事可做,简直闲得发慌。也许说起来有点夸张,但现在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自从他来到一守家,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现在主人长寿郎已经过世,他的工作也不复存在了。不过他认为甲子婆一定会马上差遣他做别的事。因为至今为止,甲子婆不止一次地说过“小斧,听好了,不干活的人就没饭吃”,这句话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然而今天早上,斧高询问当前该干什么活儿好时,甲子婆的回答令人难以置信:

“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那么,我去给谁帮个忙——”

他理所当然般地答道。

“没那个必要。听说长寿郎少爷的遗体不到明天回不来,所以在那之前你好好休息就是。”

更令人怀疑自身听觉的台词吐了出来。错愕的斧高不由自主地支吾着。而这时甲子婆已经迅速离去,好像在说只有她是很忙碌的。

事实上,从昨天的亲族会议结束之后开始,她就屡屡陪同兵堂前往富堂翁的别栋,真的是很忙吧。连斧高也能想象到,他们是在为明天的第二次亲族会议做准备,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在为如何哄骗二守婆婆商讨对策。

但因此就什么活都不让自己干,这可如何是好?斧高茫然不知所措。

(就算叫我好好休息……)

从五岁被一守家收养直到今天,斧高其实从未有过“休息日”。这倒不是因为甲子婆肆意驱使他干活,让他无法正常取得休假。对于这一点,斧高觉得就算和别的佣人比较,也能看出自己享受的待遇极为公平。特别是成为长寿郎的专属仆从后,他的工作内容可谓相当轻松。

不过,别的佣人在年中年末告假回乡探亲时,只有斧高照常干活。虽然这是由于他无家可回,但和他情况相同的人也正常地拿到了休假,所以果然只有他最特殊。因此,突然吩咐今天什么也别干只管休息,只会让他困惑不已。

(怎么办啊……)

烦恼中的斧高感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当然对他来说,一守家是供他食宿、给他活干的家,是一个原本就和他毫不相干的地方。但他已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之久。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这个家庭。然而,当被告知今天大可自由活动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这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斧高呆立片刻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了,只有一个地方,会让我感到舒畅的地方……)

他要去的是长寿郎的书房。也许十一年来,他在那里度过了最多的光阴。最重要的是,那里充满了他和长寿郎的回忆。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胸口一闷。随即又一次醒悟到,即便去了书房他也不会再见到长寿郎,于是胸中的苦闷化为了痛楚。他想象着没有主人的书房中弥漫的寂寥,渐渐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心境。虽然走到了书房前,他却无法打开那扇门。

就在这时——

(哎?长寿郎少爷……)

书房里传出了某种气息。那是长寿郎面对书桌专心写作时才会散发的一种独特氛围,就算在走廊里也能感觉到。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主人召唤,他就会悄然退下。

此刻,从眼前这扇门的彼方,斧高感受到了令他深为怀念的气息。

(难、难道……)

一种近似畏惧的情绪油然而生,但斧高还是缓缓打开了门。

(啊!)

他差点叫出声来。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似乎真的感到长寿郎正坐在桌前写着原稿。然而,坐在那里的是江川兰子。

(说起来,从昨天起老师就一直呆在这里呢。)

昨天早饭过后,兰子央求他带她过来后,就一直占用着长寿郎的房间,好像这是她自己的书房一样。不可思议的是,斧高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不快感。通常来说,会觉得这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会对她的蛮横傲慢之举生气,但也许是受她奇妙个性的影响,斧高反而感到自己希望她积极使用这间书房。

(长寿郎少爷也一定会为此欢喜吧。)

突发奇想的斧高,愕然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对长寿郎和兰子一视同仁了。他不由惊慌起来。多半是江川兰子女扮男装的特殊气质,和长寿郎持有的中性魅力有某种共通之处,所以自己才会有那种感觉,一定是。他努力着,试图冷静分析自己的心态。

的确,她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取代长寿郎吧。长寿郎尸骨未寒,自己就被一个名叫江川兰子的人——还是个同性恋——所吸引,光是想到这一点,斧高就心乱如麻。

悄悄掩上书房的门,从一守家直奔出来。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斧高的脚却自然而然地向媛首山的北鸟居口迈去。参拜完媛神堂后,再到马头观音祠为长寿郎祈求冥福吧。他迷迷糊糊地思量着。

走在参道上,到处可见警察和村里的青年团成员。这些人似乎正向森林那边搜寻着什么。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斧高。当然他也没特地上前打招呼。为了不添麻烦,斧高小心地放轻脚步,却又想着尽可能走快点。

不久斧高就能望见境内了,一个伫立在媛神堂前的女性背影印入了他的眼帘。她的面前有一个男子,两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谁?在干什么?)

他纳闷地向两人靠近,途中判断出女子是佥鸟郁子,和她对话的则是终下市警署赶来的刑警。而且,总觉得是刑警在阻止想进入媛神堂的郁子。

又走近了一点,貌似刑警的男子目光敏锐地发现了斧高。

“喂,那边的人!随便进来可不行啊!”

他斥责着斧高,又指手画脚地开始催促郁子离开媛神堂。

不过,被刑警轰赶的她并不甘心:“只是参拜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里是案发现场。直到搜查结束为止,严禁入内。”

“毬子姑娘被害是在中婚舍对吧,和媛神堂的祭坛有什么关系?”

“砍头用的斧子是从祭坛拿走的。再说了,御堂、奇怪的塔和里面的建筑,不是三位一体的吗?”

“以前我就一直来这里——”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啊,说起来连进山也——”

“那么,就请在鸟居口安排岗哨。”

“哪还派得出人手干这个?现在我们正在这一带做地毯式搜索,还希望多几个男的来帮忙呢,哪怕一个也好啊。所以你们也别来添乱啦!”

最终,在刑警的怒喝声中,斧高和郁子离开了媛神堂。

“老师也想为长寿郎少爷拜求冥福吗?”

顺势和她一起往回走的斧高随口问道。他以为会得到肯定的回答,但不知何故郁子一直沉默不语。

(不对吗?只是去做每日例行的御堂参拜吗?)

斧高心中又升起了这样的疑念,但即便如此,为长寿郎祈求冥福不也极为自然么?因为不管怎么说,她曾经那么宠爱过的弟子如今遇害了。

然而,从郁子口中吐出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不,我是打算向淡首大人道谢。”

“道、道谢?谢什、什么?”

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斧高大吃一惊。他勉强进行了反问。

“当然是谢她圆满达成了我的愿望啰。”

“愿望啊,老师向淡首大人祈了什么愿呢?”

“唔……想知道?”

“是、是的……啊不,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

郁子突然站住脚,注视着斧高,依然面无表情,

“要说最近的愿望嘛,就是长寿郎少爷的死。”

骇人听闻的表白。

事实上斧高起初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心想“si”不是“死”,而是别的什么汉字吧。但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郁子把他撇在当场,独自沿参道往回走去。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斧高知道了“si”就是“死”。

(但、但是,为什么……老师为什么希望长寿郎少爷死,而且还偏偏向淡首大人祈愿?)

越想他的头就越痛。

回过神时,他已经抵达了北鸟居口的石阶顶端。到处都不见郁子的踪影,想必是回到一守家了吧。一念及此,他也就没有回去的心思了。

(去神社如何……)

就要坐倒在石阶上的斧高,恍惚间想起了媛守神社的存在。还记得小时候他和村里的孩子在神社境内玩过几次,尽管这种经历屈指可数。他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会获得那样的机会,记忆中,很少有像普通小孩一样玩耍的时候。

(嗯,就去神社。)

从媛首山的中心望出去,媛守神社位于东北方,建造在一座刚巧耸立在北守和东守两地交界处的小山上。小山不怎么高,但石阶陡峭,所以上下山都得稍稍受点累。

(我那么小的时候,居然还爬过这个石阶。)

寂静笼罩的树林中,除了鸟啼就别无声响。斧高走在林间呈一直线延伸至山顶的石阶,佩服起孩童时代的自己来。多半是能和同龄人一起玩闹的喜悦,让陡峭的石阶看起来根本不算阻碍吧。

(还真安静啊。)

原以为一定会从境内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谁知居然声息全无。

(现在不会再有孩子特地爬这里的石阶上境内了吧。)

斧高发现了一个事实,即使孩子们在同一个村子里玩耍,地点也会随年代的变迁缓缓改变。由于他没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更能看清这种改变吧。不过,任何时代的孩子们,都有绝对不会去玩的场所。是的,譬如媛首山……

(媛守神社也完全失去了生机。)

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可笑,但斧高转念一想,也许现在还是安静点好。因为他感到应该趁这个机会,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

他当然有强烈的意愿,想知道长寿郎被谁所杀,为什么非死不可。十年前十三夜参礼上发生的怪事、这次的毬子被害案以及围绕着一守家发生的种种变故,这一切他也想弄明白。不过,他总觉得只要解开了长寿郎遇害之谜,自己恐怕就会满足了。在此之前,他决不打算离开媛首村。然而——

(如果我被赶出去,那可怎么办……)

最重要的长寿郎如今已不在人世,斧高在一守家也失去了存在价值。事实上今天早晨甲子婆就没给他活干。“让一个痛悼主人突然辞世的人干活也太缺乏同情心了”什么的,这种慈悲为怀的作风,在甲子婆身上绝对不可能展现。

(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体力活没自信,也没好好上过学所以念书也不行……)

不过,读书方面多亏了长寿郎的照顾,斧高其实有初中生一半的文化程度。因为长寿郎求过富堂翁,在郁子给兄妹俩授课期间,也让斧高学点适合他年龄的功课。当然他学习的时间很少能和兄妹俩一样长,但确实接受过郁子的一对一教学。令人意外的是,她也不讨厌这项任务。不过由于性格喜怒无常,所以教学方式也忽好忽坏,即便如此,斧高也已经非常开心了。

(但这种程度的学历,在社会上是不可能有用的吧!)

思绪回归现实后,斧高发现攀登石阶的脚步彻底沉重下来了。没有停步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去媛守神社的境内,唯有这个理由在支撑着他。虽然心里明白到了那里又能如何呢,但他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所以这也算是无奈之举。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没多久,石阶就所剩无几,能看见延伸至境内的参道了,斧高发现右侧的灌木丛里伫立着一个人。

(咦?是竹子小姐……)

的确是二守家的竹子,但显然神色有异。她正从灌木丛的阴影中频频向境内窥探。

(看什么呢?有谁在那里吗?)

斧高想。他没有登上余下的石阶而是向参道尽头凝目望去,只见小小的本殿右侧有一个男子的背影。

(啊,还有一个。)

他很快就看到了第二个男人,站在那名男子的对面。两人好像在对峙。

(那是……二守家的纮弍少爷?)

斧高认出来了,背对自己的男子,就是正在偷窥这一幕的竹子的哥哥。

(兄妹俩在干什么呢?还有,里面那个人是——)

为了看清是谁,斧高又走上了几级石阶,那人在纮弍身前现出了身形。

(啊,是兰子老师!)

兰子老师是在他去媛首山时出来散步的吗?但要是照这么说,连二守家的兄妹俩也出现在同一个场所,不是太让人费解了么。三人在散步途中,碰巧都到了媛守神社,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没准兰子老师是被叫出来……)

昨天一枝夫人突然结束了亲族会议后,斧高亲眼看见纮弍提防着旁人的视线向她靠近过。斧高也知道,就像好色的兵堂关注兰子一样,纮弍也时不时地偷眼看她。所以,纮弍接近兰子并不会让他感到太意外。但是,假如昨天他的举动是为了约定今天在这里见面——

(幽会?)

这个词在斧高的脑海中浮现,他慌忙摇头。就算纮弍心有所愿,兰子也不会正儿八经地答理他。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是一个同性恋,所以……)

但纮弍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斧高这么想的时候,只见兰子已在本殿前踱起步来,脸也转向了这边,所以他急忙俯下身子。但是,贸然之举产生的动静,似乎已传到了竹子那边。

(啊……)

暗道不妙的时候,他已经被回头望向石阶的竹子发现了。

(怎么办……)

斧高慌乱到了极点,但多年以来的习惯实在非同小可,他从欠身状态回复到站姿后,当即行了一礼。

只是一瞬间,竹子神色凌厉地瞪着斧高。不过很快她就像完全没注意到、完全没看到斧高似的,彻底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走了下石阶。势头之猛,令试图避让她的斧高险些从石阶上滚下去。

偷窥别人的样子偏偏被一守家的佣人看见了,所以倨傲的竹子会有如此反应也极其自然。而且事已至此,不管她如何相待斧高也不会介意,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兰子和纮弍。

他取代竹子藏到灌木丛背后,窥视着两人的样子。

(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开口的好像只有纮弍一个。兰子悠然自得地在本殿前来回走动,也不知是否在听他说话。纮弍似乎无法忍受她的这种态度,嗓门越来越大。就在他终于向游走不定的兰子逼近时……

“啊哈哈哈哈!”

境内回荡起兰子无比爽朗的笑声。

只见纮弍一惊,不由自主地身子一僵。兰子对他说了些什么,这回纮弍脸上又浮起了愕然的表情。不过,由于他正好在兰子身后,斧高无法看到他之后的神情变化。

然而下一个瞬间把斧高吓坏了。因为纮弍直朝他这边奔了过来。

(糟、糟了!被发现了……)

猛然缩头打算逃走,可惜参道并不长,他立刻就感到了纮弍迫近的气息。

(要挨揍了!)

斧高刚刚做完最坏的打算,纮弍就从灌木丛旁通过,转眼奔下了石阶,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这是怎么了?)

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斧高随即挂念起兰子的事,再度向本殿处望去。

只见她迈着依旧悠闲的步伐,朝石阶这里走来,还观赏着左右两侧的树木,好像在快乐地散步一般,看起来似乎已经把二守家纮弍刚才还在身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样下去绝对会被兰子小姐发现。)

心里着急,但现在往石阶下跑已经太迟。无奈之下,斧高转身背对参道,祈祷她就这样从旁经过,不会发现自己。

“咦,是斧高君吗?”

可惜事与愿违,兰子在身后招呼了他一声。斧高局促不安地回过身来,只见她巧笑嫣然站在她身后,

“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这个么,五分钟左右……不、不是,要更早一点。”

“那你看到了我们的密会是吧?”

“没、没、没看见!我没偷、偷看……”

斧高抵死否认,但兰子说出“我们的密会”这句话,让他心头大震。他不禁大胆询问道:

“你是和纮弍少爷约好在这里见、见面——”

笑容从兰子的脸上簌地消失了,但不一会儿她又展颜一笑:

“什么啊斧高,你在想这个?对了,是因为我说了’密会‘二字吗……不过,你是不是在担心我?那样的话我倒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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