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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旅行二人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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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终下市警署返回的火车中,高屋敷元思绪万千地想着明天就要举行的一守家婚舍集会。

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两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谈论着艰深的话题。其中一个肥胖魁梧,外表好似探险队员;另一个则身段修长,称得上是俊美青年——不过,他穿着一条奇怪的裤子,就像西部片里牛仔常穿的那种。起初高屋敷还以为是专事坑蒙拐骗的小商贩,后来根据对话的内容,转念认为他俩应该是大学相关机构的研究人员。然而他俩的交谈内容说可疑也好、说可怕也好……总之就是不同寻常。

(好奇怪的两个人。)

高屋敷警觉起来,不过观察片刻之后,他判断这两人清白无害,就继续思考起明天的事情来。

(二十三夜参礼平安结束,姑且让人安了心,但是……)

两天前长寿郎举行二十三夜参礼时,他也委托了东守和南守派出所,从仪式开始的三小时前就在媛首山的三个出入口展开了巡逻。结果让高屋敷颇为自得,没有任何引起问题的异状发生,一守家的继承人圆满完成了二十三夜参礼。

然而安心也只限于一时之间,明天就将迎来婚舍集会了。当然和代代延续的秘守家继承人之争相比,婚舍集会不过是为了让三个争夺新娘之位的女性与长寿郎相亲,所以高屋敷预计不会发生多大的事。很难想象几个女人会扭成一团大吵大闹。

(不过,这份候选名单可谓问题多多啊。)

早早入围候选阵容的第一个人是二守家的竹子。她是纮达和笛子所生的长女,纮弌和纮弍的妹妹。竹子比长寿郎年长一岁,也是当地普遍看好的年纪差。村里已流言四起,说这位姑娘传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统,也许很快就会骑到丈夫头上作威作福。

一枝夫人无疑也怀有野心,那就是想靠孙女牢牢制住长寿郎,而她自己置身二守家同时又掌控一守家。寄予厚望的纮弌战死,纮弍则品行日益不端,对二守婆婆来说,对抗富堂翁的最后一个棋子就是竹子了。

(话说,纮弍为什么开始接近长寿郎了?)

战后,时常可见二守家的纮弍对一守家长寿郎亲热有加。一枝夫人自是怒火中烧,而纮弍本人却只是嘿嘿傻笑,脸露轻薄之色。他对长寿郎的谄媚态度始终如一,也不管目睹此情此景的村民如何暗笑他这个二守家的次子。

“难道他现在就想讨好秘守族的未来族长?”

村里人口耳相传的流言,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久传入一枝夫人耳中,导致她彻底放弃了纮弍。也就是说战后的二守家,陷入了只能将未来寄望于竹子的窘境。

虽说不是当面的讥讽和轻视,但程度极甚。然而即便如此纮弍也似乎无动于衷。要是从前的他,马上就会和人吵起来吧。不过,据说他和村人聚众喝酒时,有一次,只有一次,在醉后说过一句奇妙的话:

“啊,等着瞧吧。看谁会笑到最后!”

有所耳闻的高屋敷,想起了十年前在东鸟居口和纮弍对峙的情形。

(难不成他当时看到了什么……而且是对一守家对长寿郎不利的什么——)

于是高屋敷对纮弍展开了调查,这才知道纮弍接近长寿郎并非始于战后,而是在哥哥纮弌出征后就开始了。只是战时他还遮遮掩掩,战后才似乎变得堂而皇之起来。

果然在十三夜参礼那晚……高屋敷想沿着这个思路推演下去,但立刻被一个事实挡住了去路,即,那晚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进入媛首山。而更让高屋敷不解的是,假如纮弍握有长寿郎的把柄,他的态度难道不是颠倒了?像他那种人,采取更强硬更盛气凌人的态度才合乎情理。

(要说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本人也意识到他毕竟不是当一把手的料吧。)

换言之,虽然登上秘守家之长的权力宝座对纮弍有着十足的吸引力,但由此自然产生的种种义务、责任和重压,他又实在懒得打理。想必这就是纮弍的心态。就这层意义而言,他一定梦想过那样的生活,那就是战死的哥哥纮弌如愿当上族长,他作为二把手,只管捞好处占便宜。

(莫非那家伙预见到纮弌可能战死,保险起见才接近长寿郎——)

一瞬间,高屋敷的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个令人不快的设想。但他一想到纮弍的为人,就觉得未必没有可能。这让他惧怕而又难以忍受。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心里发毛……)

二十三夜参礼结束后心境一宽的高屋敷,此时霍然一惊。

(明天可能还得去媛首山周围巡逻。为了让妹妹竹子当上长寿郎的新娘,纮弍未必不会对碍事的三守家华子和古里家毬子下毒手。)

他对长寿郎怀柔,也可以视为麻痹一守家和高屋敷等人以便日后实施恶行的障眼法。

(假如二十三夜参礼平安结束,也是安抚人心的手段……假如真正的目标是在这场婚舍集会……说、说不定,这都是二守婆婆的阴谋——)

简而言之,纮弍接近长寿郎也好,一枝夫人对此事震怒也好,全都是惺惺作态吧。为了让竹子嫁给长寿郎,为了让二守婆婆代掌秘守一族,他们布下了宏大的计划,而每一出戏也许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嗯……那位婆婆很有可能这么做。)

这样思量的高屋敷不知还有什么可以信赖。

顺带说一下,长寿郎的第二个新娘候选人是三守家次女华子。战死的克棋和绫子生下了铃子、华子和桃子,都是女儿。其中铃子已嫁到村外,而桃子又刚满十九岁,所以才选中小长寿郎一岁的华子吧。也许三守家自有打算,即使这次婚舍集会不顺利,至少手里还有桃子这张牌。从这一点来看,没有男孩的三守家,在这次婚舍集会中的形势可谓优于二守家,还真是有趣。

至于第三位古里毬子,那是区区数月前新冒头的候选人,这事也让村民大吃一惊。

说起历代继承人的新娘,惯例是从二守家、三守家,以及秘守家的“远亲团”中各挑一名候选人。这或许是因为婚舍一共建了前、中、后三间的缘故。当然各家都会推举合乎自家利益的姑娘,都力求把自家、或受自家荫庇之人的女儿送往本家。偶尔一守家也会主动点名,但这种行为往往在秘守一族中播下不满的火种,所以向来很少发生。

且看这次的长寿郎,据说关于新娘问题,一守家早已有所作为。似有迹象表明,一守家知道会起风波但仍打算亲自物色继承人的新娘。或许是因为他们想在长寿郎这一代,和二守家与三守家划清界限吧。

当然这立刻遭到了一枝夫人的干涉。结果,从二守和三守两家最终锁定候选人的可能性日益增大。惯例应推出第三名候选人的众远亲,并没有遣人参与。这大概是二守婆婆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哪怕减少一个也好,在暗中做了手脚吧。村民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三个新娘候选人登场亮相了,还是秘守家远亲古里家的姑娘,所以出身无可挑剔。不过问题在于毬子的品行,听说一枝夫人请东京的侦探做了调查,并率先提出反对,说毬子不配当一守家的媳妇。但这番异议所招致的后果让她始料不及,而且竟然还是出自长寿郎之口:

“我想请古里毬子小姐正式参加婚舍集会。”

虽说一切准备都是身边的人负责,但实际挑选新娘时还是由新郎做主。当然,届时富堂翁和户主兵堂会详加嘱咐,做孙子做儿子的自会洗耳恭听,但不管怎么说决定权还是在本人手中。因此,形势出现意外的逆转也不是没可能。

(二守婆婆肯定也在担惊受怕吧。)

想象着她的那副模样,高屋敷嘴角的线条微微松弛了下来。

据斧高所言,长寿郎会不会选毬子做新娘,似乎还存在着相当大的不确定因素。或许他只是打算以同人志《怪诞》合伙人的身份邀请毬子,新娘候选人云云,说白了就是一种掩饰。听说那个叫江川兰子的怪作家也会来,不知这能否作为这种判断的依据。

(看来明天村里会聚集一堆怪人。)

高屋敷烦恼的是,身为北守派出所巡警的自己对此事应介入到何种程度。至少对二十三夜参礼那晚的巡逻,富堂翁和兵堂都表示很高兴。鉴于十年前的“意外”,这种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很愉快。

(但是在喜庆的相亲场所周围,有个警察转来转去,这真的好吗?)

举棋不定的高屋敷,想起包里还有出门时妻子让他带上路的桔子,于是取出来开始剥皮。他打算排空头脑中的种种思绪,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他察觉了来自前方的视线。

猛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肥胖魁梧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手。就像在看一种闻所未闻的食物……

(嗯……怎么了?是在看桔子?)

他不由得视线下移,看向桔子。可剥了一半皮的桔子并无异样。

“我说前辈……你别这样啊!”

旁边的美男子用劝诫的口吻小声数落着胖子。然而胖子充耳不闻,照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桔子。

“给、给你……”

看着对方那难以言喻的眼神,高屋敷下意识地把桔子掰成两半,将剥好皮的那一半递了出去。

“啊,啊呀……太感谢了。”

话音未落,胖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桔子,一把塞进了嘴。

“啊啊,真是难为情!”见同伴这副模样,身材修长的青年无地自容地感叹着。紧接着,那张看起来教养良好的白皙脸庞转向高屋敷,低头道,“对、对不起。这人眼前一有食物就会起这种异常反应……不,不,怎么说呢,别看他那样,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坏家伙——”

“那还用说?”胖男人马上抬扛。

“啊……啊,你也来一点如何?”

奇妙的进展让高屋敷向青年递去了剩下的那一半。

“不、不行,这怎么可以。这么一来你就没得吃——”

“哎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胖男人插嘴打断后辈的话,同时桔子已经离开高屋敷的手,到了对方嘴里。高屋敷错愕不已地怀疑他是否连皮也一块吃了下去,但一看,桔皮倒还在胖子手上留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剥下来的。

“啊啊,所以我才讨厌和黑哥一起旅行。”

身材修长的青年与其说惊诧,还不如说是在嫌弃对方。

“你们是在旅行?这一带的话,只能爬爬山,或是到小溪那里去钓鱼吧。”

高屋敷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打算探一探两人的来历。

被称为黑哥的男人一身打扮倒像是来登山的。同行青年的穿着也可视为钓鱼之用。不过高屋敷的警察本能告诉他,从两人散发的气质来看,旅游不会是此行的目的。既然如此,他们到关东郊外来干什么?他要拐弯抹角刺探虚实。

然而,胖子满脸堆笑地说道:

“这家伙叫刀城言耶,怪人一个,尽写些怪奇小说和变格侦探小说,一副出不了头的穷酸样。而我呢,名叫阿武隅川乌,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京都某神社前途似锦的重要继承人。我家的神社就算在京都也称得上历史悠久,不管是谁听了名号,都会’喔喔‘地表示敬仰噢。”

话语内容虽然别扭,倒也干脆利落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原来如此,乌先生,所以外号是黑哥啊。”(1)

心慌意乱的高屋敷,把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说出了口。

“噢,很敏锐嘛。莫非是警界人士?”

令人无法忽视的回话内容,让高屋敷一下就提高了警惕。

(这家伙可不是寻常人物……)

然而阿武隅川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警惕心烟消云散。

“我说,你包里还有桔子吧?”

“我们对民俗学非常感兴趣——”

也许是刀城判断不能再任由师兄胡闹下去,他开始讲述旅行的目的。

从他的话里得知,他俩正在进行民俗采风,寻找日本各地流传的怪异传承和风俗、不可思议的传说和旧习俗等。

“平时我们几乎是各走各的啦,但这次师兄提出同行——”

“是你说’一个人害怕,拜托你啦,陪我一起去吧‘,不是吗?”

“谁、谁、谁说害怕了——”

“还是个写怪奇小说的呢,真没出息,你说是吧?”

虽然阿武隅川向他寻求支持,但高屋敷不想就这样点头。因为怎么看,也是刀城言耶更像个正经人,毫无疑问。

“你们说到了害怕,莫非说的是淡首大人?”

高屋敷无视阿武隅川的存在,向刀城转过脸。

“正、正是!”

刀城突然眼睛发亮。发现后辈产生变化的阿武隅川,脸上浮现了像是在说“喂喂,你又来了”的表情。但在高屋敷看来,刀城的表情让人很有好感,就像面对着一张能让自己的脸部肌肉也会不禁松弛下来的、孩子般的笑脸。

“看来你也略有所知,所谓淡首大人——”

受到笑容的感召,高屋敷一反常态,从淡首大人的传承,直讲到村民们至今仍相信淡首大人还在继续对秘守家作祟。当然他只是把这些当作刀城喜闻乐见的怪谈故事来讲,至于某些事,譬如十年前的十三夜参礼事件他认为有刑事案的可能性,就一字未提。

“我记录下来可以吗?”

刀城得到许可后,着手把高屋敷所说的种种故事记了下来。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用功读书的学生,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就在这时,高屋敷发现一脸淘气顽童相的阿武隅川正在瞪视后辈,像是嫉妒自己无法融入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眼看就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了。

(哎呀……不把这位哄住可不行。)

他犹豫片刻,还是无奈地从包里取出装着脆饼的袋子。这本来是买给妻子的土特产。他把袋子递给对方后,又和刀城回到了前面的话题。脆饼似乎威力巨大,阿武隅川从此一言不发,只顾一个劲地吃脆饼,发出“咯吱咯吱”、“咔嗤咔嗤”的声音。

侧耳倾听的刀城,等高屋敷的讲述告一段落后,慢慢开了口:“听了你的指教,我觉得这位淡首大人也可以说是秘守家的镇宅神。”

“哦?就算不是在宅邸里祭祀?”

“是,虽然都叫’镇宅神‘,但还是分成好几种的。一种是在村落中,只有特定的老式家族或本家进行祭祀。以媛首村为例,如今即为一守家。第二种是同一家族祭祀一个镇宅神,以贵村为例的话,就是由一守家、二守家、三守家组成的秘守一族来祭祀。而第三种情况则是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祭祀着各自的镇宅神。”

“原来如此。媛首村里第二种的意味最浓厚,但换个角度看,又属于第一种。甚至还能这样看,村里人也都有这样的信仰。”

“好像是。我总觉得这恐怕和媛神堂的选址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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